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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童一下子愣在那里, 面前人眉眼认真极了,她只有在生意桌上见到他这样的。

  那三个字她想直接免疫掉,可是越回味, 心脏突突得越紧。一时间倒有些为难,因为他这么个人, 不论你朝他的答案进一步或退十步,

  好像都很痛苦。

  尽管世间情爱无一不是苦的。

  从赵聿生身上滑下来, 温童干脆装作没听着, 闷头即刻要走。

  没走几步, 他声音逮住她, “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没来得及怼回去,身后人已然两三步迈过来, 圈住她右手,看也不带看她,就主导步伐地往KTV外去。

  温童挣脱他的力道, 不敢瞧他, 只说要把生日过完, 随即逃也似的溜回包厢。

  将走廊里的嘈杂连同那人关在门外。砰一声撞响的除了门框还有她的心脏,

  而赵聿生倒是再没为难她。

  -

  三分钟后, 某人折回车上。带风狠狠摔门的同时燃起根烟, 深吸一口,赵聿生摘下烟, 领带几乎是被拽下来的,再无情扔到后座拐角。

  全程陈子瞻旁观者的自觉,看着他没来由地光火,着实不懂为什么这人好端端地进去,出来就炸了毛。

  “发着烧还抽, 不要命了。”果然陈子瞻话音将落,单腿撂在车外的人,就连咳了两声。

  陈见状劝慰,“动肝火伤身,气来气去都是拿别人的错处罚自己,何必呢?”

  赵聿生紧紧眉心,“没生气,嘴歇个几分钟,让我清静一会儿。”

  “……”

  其实在买欢场所外,夜生活时分,根本没可能清静。耳根子闹哄哄地,心境更甚。

  他持烟的右胳膊曲肘搁在腿上,手掌大鱼际撑着额,目光一直在盯左手腕表的走针。青灰烟雾一阵阵从鼻隙、唇际逸出来,不成形地溃散,有人的耐心也慢慢随之消无。

  终究陈子瞻看不下去,“走罢,家去好好睡一觉,你信不信继续这样,明早爬都爬不起来,”说着拧钥匙点火。

  结果发动机升温完成,后座人还是固执没关门,车门警示音滴滴地,他径直叫停陈子瞻,“熄火,谁同意走了?”

  听去他不无戾气的口吻,陈忍不住问,“是非要等温小姐出来吗?”

  足足有两三分钟,某人都没作声。

  陈子瞻余光不住地朝内后视镜试探,“真捱不过着急,索性再进去一趟呗。”

  他知道这人拿乔,不高兴搭理自己,于是复又道,“还是年轻,有力气折腾。我看你们儿女情长就像看游击战,今天敌动我不动,明儿个敌不动我又先动。仗着粮草精力充沛,你进我退地拉锯切磋。我承认是快乐,距离和游戏会减轻不少负担,但实际上,

  凡事都有阈值的。”

  不论它有多少弹性空间,总有一天会耗到底。

  夹着烟不送进嘴,赵聿生蹙眉思索状,“事实是我已经不年轻了,看问题的角度和她全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不是小概率地碰到一起,她走她的路,我也有我自己的独木桥要过。”

  他始终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至于温童,她再怎么逆风翻盘,

  底子还是情大于利的柔软。

  难得地,他愿意与外人剖白,饶是仍旧说得半半拉拉。

  陈子瞻只笑,“这世上,谁遇见谁还不是小概率事件了。我门清你的意思,你想糊涂可是清醒惯了,想冲动一遭,又不肯打破一贯从容的阵仗。没关系,人能变得老练,感情也固然可以。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一份感情来得越草率,越从心,或者违心了无数遍还是犟不掉,越经得住时间摧折。

  特别对于你这种人。”

  这种从不相信口头言语比行动有力的人,

  不愿意跌进狼狈,

  不肯摔落的人。

  赵聿生这个年数以及性子,很难全凭感性地说情了。兴许在和若愚同龄那会儿,他明白赤忱是什么,也被Jack和Rose在车里那一掌汗手印,于心里真实且朦胧地烙烫过爱慕,和性的雏形。

  然而如今重看,那份怦然心乱的情绪已经无法复刻。

  就像前几天若愚好奇他的感情观,某人答说,他不会信什么一眼万年,而是偏向一边走一边拣的涓滴成河。

  “无论性格、爱好还是三观,能互补或契合最重要。”

  “两个人在一起,当真要决心搭伙过生活,没个相看不厌的维系,根本长久不了。”彼时赵聿生说这话,全然也只是规劝若愚收心,别叫花花心肠误了功课。

  而若愚回嘴他太教条,谈个感情谈成公式化命题,没必要没必要,“我是这么想的,只要有人能让我不忍丢手,又或者无形中降服我甘愿为她涂改本性,做些压根不自洽的事情,

  我就一定喜欢她到底的。”

  那之后的赵聿生,将他脑袋扳回课桌前,“写你的作业!”冷冷批了这么一句。

  一根烟烧到底,陈子瞻见赵聿生不来也不去,索性帮他解禁,“等在这里,是一点用都没的。左右给个准话,你要不要进去?不进去的话倒不如走人。一刻钟的时间,人管保都在吹蜡烛了,酒也喝在兴头上。

  回头和追求者金风玉露一相逢……”

  后座人用眼刀子截停他满嘴跑火车。

  “你进去。”随后拉他垫背。

  陈子瞻愕然,“我才不进!没人这么傻,上赶着扛锅。”

  某人冷峻的唬人气势,阴鸷着眉眼,好像烧昏了头,所以意志一团乱麻。

  他揿灭烟,脚下生风地绕过车头,同陈子瞻交接驾驶座,赶后者去到副驾上。

  夜风里浓淡着灯火,赵聿生急急发动车,猛把油门连续跟到底。

  漫无目的且丧失理智地兜了几圈后,不知是想起陈子瞻说的野格还是什么旁的导.火.索,总之,冷不丁在路口过红灯又掉头,

  一路冲回来处。

  随同行埋单出来,温童双脚发软地走到街边时,怀里大大小小的礼物包裹,耳边净是同事的殷勤热络。

  “你站着别动,我拦辆车送你回去。”把刘经理一行塞上车,蒋宗旭趔趄折返她边上。温童直觉他今晚僭越了数回,许是酒助威的缘故,又或许是来年人力调动在即,某些大尾巴狼沉不住了。

  她曲曲眉,疏离的口吻,“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说着找到打车App,手机里,某人最后一条回复意气又冷落,“今晚你不论发生什么,都自行买账。”

  而她也应得磊落,“我是我自己的,跟你没关系。”

  夜风泼下樟树的影子在地上,簌簌地动,折射人不定的心神。

  温童负气锁屏的时候,一双大灯暴光就直直扑过来,像张网笼住她。要极为卖力地睁眼,才能逆光辨明,那挡风玻璃后头坐着赵聿生。

  蒋宗旭存疑道:“赵总?他来干嘛?”

  温童无从解释,抑或她将将准备开口,有人就连贯长按着喇叭,不叫她从他身上分神。

  “卧槽,精神污染!我耳朵聋了算不算工伤啊?”蒋消受无能地埋怨。

  才话完,陈子瞻拨通他手机,代劳某人发号施令,“行了,今晚你已经功德圆满,早早回家罢。记住,有些跳板你想爬,也得先把跳板边上的人认清楚了再。”

  “陈总……”

  “祖宗,权当饶了我,信不信你不走,有人能在你耳边放一晚上喇叭。”

  “……”

  蒋宗旭终究狐疑地去了,上车扬长而去的那一刻,那头车里人才算是饶过温童的耳朵。

  二人隔着半辆车的距离,会会目光,她原地不动弹,想起这些天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的委屈与不甘,越发熬得眼酸。

  沉浸在情绪波动里,直到不远处下车摔门的动静叫她回神。

  赵聿生通身黑衣黑裤,从光那头走向这里。

  期间有行人来来梭梭,有自行车叮里当啷地设障,他还是很快站定到她跟前,双手落袋,淡淡开口,“不要强撑和自己实力不符的人设。”

  “我才没有。”该是酒劲作祟,温童开口的瞬间,徒然掉下一颗泪。她不拿手揩,也就不会叫他见证难堪。

  “那么,你说你是自己的,跟我没有关系,为什么回公司第一个念头是找我?”

  赵聿生恹恹的抱恙之色,但嗓音还是沉稳极了,一针见血地狙中温童要害。她即刻怔在那里,心脏像晃荡的水瓶,泼泼洒洒,下一秒某人干脆叫它整个倒塌,

  “也许你一走了之不回来,我们就没可能再有交集,可是你回来了,就注定要同我瓜葛下去的。”

  “我不知道……”温童有些凌乱,“我有时觉得你很好,很想靠近或者干脆依附你,有时又看不透你。而且你这人讨厌极了,从来不给我好脸子,就算有也像是伪造的,你有那么多的算计城府,可是我……

  我在你面前毫无道行可言。”

  “反过来你那么嫌弃我,怎可能对我有真心呢?”

  她这一句话,在风里低低地落下去,又陡然由身前人拣起来,连同他唇舌送回她嘴里时,得到了最切实的勘误,“是,我之前各种看不惯你,觉得你又毛躁又缺根筋,可是谁知道!

  谁知道我就控制不住对你的感觉。”

  温童没来得及吃透他的话,就囫囵懵住了,脸颊由他双手捧起来,气息落入他的裹挟。

  她像踩在棉絮上,虚虚地浑无实感,有人便在换气空隙指引她,“回应我。”

  “嗯?”

  他捞她的胳膊挂上腰侧,想迫她唇舌反应得激烈些,终究作罢了,轻笑着说:“你要知道这真不是在做梦,因为梦里的人吃不了蛋糕,嘴巴里也不会留下奶油味。”

  梦里的人只有可能分膝趴坐在他腿上,由他掌控着前后来去,继而在他揶揄“我裤子被你弄湿”的时候,赧然回馈一句,“我要到了……”

  眼下,赵聿生昨夜梦里的人,

  正在他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打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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