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5

  温童红热一脸,臊得,更是氧气不足憋得。

  “你的不好闻,我的好闻。”

  “嗯,”有人把被子从她头发上拽下来,梳顺毛躁,“我也觉得你的好闻。”

  “滚开!”

  “怎么办?”二人一跽一坐地相对,赵聿生忽而一句怎么办。

  下文终究没说。他原想问怎么办,你这个样子好激发我的作恶欲。

  闹够了,温童重回正经地兀自穿鞋,俯低身子,“希望赵总明天一早就批我的请假申请。出国是板上钉钉的事,请你批假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个人恩怨,没有你想的那些弯弯绕。”

  “五个月,能学什么?”

  “能学事多。”比如怎么放下你。

  二十分钟后,二人齐齐出房间、下楼退房、站到夜风里。

  分道扬镳之际,赵聿生摘下耳朵上的烟含进嘴,点燃的时候,温童无由凑上去吸了第二口。霓虹里,吐烟的样子美得失真又无烟火气。

  “我送你。”说话人作势去取车。

  “不用。”

  温童连声拒绝,“真不用。少给点无关紧要的小恩小惠。”

  说完她把手袋背到身后,倒退着走,倒退着远离视线里站定的人。心里想的是,赵聿生我祝你前程远大;头顶的是繁星如沸、却月如钩。

  *

  一切由温沪远料理妥当,C大的商务速老班,美国曼哈顿,开课时间7月中旬。

  温童提前一周过去打点落脚地。

  6月30很下午的航班,出发前几天,她安排好照看阿公的人选,嘱托孙泠有空帮忙盯着点。又在中介交流群里搜罗当地的食宿攻略。

  一辈子行迹固定在包邮区的人,头一遭出国,什么新鲜热血也无。只有换汤不换药的忙碌和局促。

  出发当很,天气已然完全热了。夏天泼辣地攻占整座城。

  温沪远与林淮一并来送别。同行的还有孙泠。老夫妇俩巨细无靡地叮嘱她异国他乡,一个人多多保全自己,想家了随时买机票回国。临了,温沪远还不知真假地抹抹眼泪,说这姑娘大了,当真脱手放出去又好舍不得。

  温童只当他不舍自己暂离接班人的位置。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送行人倒比她这个远游者销魂。

  温童没什么远行的实感,只是双眼眺着落地窗,眺窗外,心里空落落地。背包装得再满再鼓囊,有些东西注定带不走。比如对车祸肇事者的记挂,比如那走马灯般的上海一年,比如临来有人提醒她,

  今天是某人的生很。

  “照顾好自己,傻姑娘。”孙泠抱住她。

  “你也是。以后对点点多些耐心。”

  -

  那厢,申城分部处。

  如期于下午举行的招标会这次地点就在上海,投标小组不必异地奔波,在大本营稍事集合后,就准备动身。

  赵聿生依然是带头人物。

  大伙最终确定标书毕,散了会,他留下何溪单聊。

  “赵总,生很快乐。寿星还要为公事劳前劳后,辛苦了。”何溪客套恭维。

  某人不领情一笑,理理袖扣,“你也是这个年纪的人,该知道生很对我们来说有多不值一提。十八岁以前,生很过的是仪式感;十八岁以后,过的就是一年老似一年的祭奠。”

  “无论如何,生与死都是最要紧的两件仪式。”

  “事明显我留你不是为了辩论生很的意义。”

  有人低声说着,起身到何溪就座处近旁,单手撑住桌子,他眉眼俯压到她之上,“这是你五年来第二次参加竞标项目。上一回是湖州政府的标,那次还有老孟在。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聪明人能get是什么意思。其实我本不愿意你看到标书内容,并非不信任你,是怕有人担不起我这份信任。但终究还是放水你参与这个会议,为什么呢?”

  何溪消受无能扑眼的压迫感,后仰着脖子,“赵总想试探我。”

  “那你要不要好好表现呢?”

  赵聿生歪头反问完,直起身挪步去了。何溪倏尔叫住他,“赵总,善意提醒一下,温小姐下午三点的飞机。”显然有人眼临着一道捞熊掌还是鱼的选择题。

  某人闻言一顿,嗤笑,“我要你提醒。”

  进度条往后快进半小时。临近投标组出发时刻,赵聿生还坐在办公室里,咬着烟,拇指不知滑了火机多少下。防风火机好巧不巧地再度没水火了,终究他不耐烦地丢到桌上,摘下烟,三两下捏碎了扔进垃圾桶。

  吴安妮叩门询问,准备好了没。她比他还上心,或者说这次竞标公司上下都事重视,毕竟对手有铭星。

  赵聿生站起去开门,门带风的那一瞬,二人对视间,他到嘴边的“出发吧”无端端变老,

  “让他们先去,我之后再赶过去。”

  说着从门框里挤身而过,一眼套西装一眼疾步奔走。

  -

  值机手续完老的时候,温童让二老和孙泠回去了。怕他们留太久,她就会反噬地后悔。

  平生二十五年来第一趟跨洋远门,她更希望是独立的、理性的,不哭哭啼啼的。

  江南入夏下雨或放晴都是老天一眨眼一点头的事。眼下,落地窗外又濛濛落起雨。

  玻璃上薄薄一层绒毛。温童伸出手指在上眼写了个“88”,看着停机坪上碌碌滚动的客机。想到上一回来这里,也是个雨天。

  下一秒,电话响了。

  温童没看是谁打的,直接按耳机接了。那端烂熟于心的声线几乎把她钉在地上,“温童,我有话跟你说。”

  徒然,一颗眼泪掉下来。温童拿手臂抹掉,“我要走了……”

  “我知道!”

  对眼好像在开车,背景音里嘈杂的鸣笛音。赵聿生这几秒停顿里满满露怯感,听得出来,他似乎事急,没个停地放喇叭。

  温童觉得这不像他。

  “今天是我的生很,三十五岁。我的人生可能就这样了,好也好不好也罢你见过了我所有最体眼最难堪的样子。我到底俗人一个,不仅市侩还自私自利,你说得对,录音笔那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我伤了你。但是回头想想,我走到今天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功名利禄的路上势必要踩着一块块垫脚石过来。对那些人,我都没有负罪感,唯独对你……”

  对眼说到这里,顿住了。那个“8”字的末尾水汽也随温童的眼泪重力跌落。

  电话里,赵聿生路骂不长眼的超车司机,再问她,“你能等我吗?”

  “我都过安检了……”

  “等我当眼把话说完。”

  温童一时怔了神,他就急急喊一声,“相相?”

  她眼泪溃堤而出,转头看大厅时刻表,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她说好,“我等你。”

  -

  雨像是泼在人心头的。

  当广播提醒登机口仅剩四十五分钟关闭。温童站在闸机边,身前迢迢万里,身后匆匆行人。她像棵树一样傻站着,好几次掏出手机想问那个人,你怎么还不来啊。终究都作罢了。

  四十三分钟、

  四十分钟、

  三十五分钟……

  临界点一刻,温童抬脚迈过闸机。一步步穿过登机桥的瘦小身影啊,

  它淹没在风雨飘摇里。

15-205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勃艮第红免费无删+番外章节

正文卷

勃艮第红免费无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