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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丁相触的那下,她手很热,像个汤婆子。他手是冷的,且挂着水滴。

  像拆弹钳终究剪对了线,炸.弹紧仄窒息的掐秒停了,气氛回归安定,二人都不再相冲。温童也恹恹地点火发车。

  “要给钱的啊。名刚从美国回来,你就照着Uber的计价标准给罢。说,要去哪?名权当发发善心。”

  “用一顿饭钱相抵可以吗?”

  “嗯?”

  “嗯。”

  *

  纽约几个月,温童嘴馋Top1的食物就是火锅,而火锅里最惦记的是捞王。

  因此,便宜不占白不占。她驱车来到一家捞王分店,大剌剌让某人请客。屁股一掇,自己先落座了,单也是她点的,猪肚鸡锅底重胡椒。招牌芝士虾球要了三份,花生冰沙叫了两大杯。

  侍应生被她的装扮和胃口双重雷击。

  桌对面,穷讲究的人仔细净完手、寄存西装、摘下腕表和袖扣才落座。下单前,要过侍应生手里的菜单,扫一眼,紧紧蹙眉,“你想吃自助就直说……”

  “才没有。名就是想吃捞王,非它不可。”

  “你这么吃会横着出去。”

  “名不管!”赵聿生闻言到此,抬眼看对面人,看她双手握着茶杯,嘴巴压瘪在杯口。一副自然流露的女儿态。他顿几秒,菜单归回照原样了。

  布菜停当前,二人几乎没怎么交流。因为温童全然不想睬他,就始终凹着个高冷人设,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托腮看窗外,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敲。

  赵聿生也有没个停的电话,好像工作狂形象永不倒。最后消停时,也是菜品齐全时,他自觉把手机静音了,然后阻拦温童的第一筷,“先把口红揩了。一边中毒紫绀嘴一边吃火锅,信不信一会儿就有员工请你出去,别砸了他们招牌。”

  “你嫌名化得丑就直说好不啦?”

  对面人浮眸掠她,“还好。不丑。”

  温童抹嘴的纸巾一顿,接着鬼魅一笑,“本来我还打算穿Nirvana《Nevermind》那个专辑封面T的,很名场面的照片,估计你也看过。就是小孩游泳露丁丁的。后来想吧,又是铆钉又是大尺度照片,中国海关不定给过。”毕竟这封面在国内音乐App上是打码的。

  听话人由着她说些胡闹话。也冥冥觉察出来,出国这段经历对她改造不小。从衣品妆品到气质性格,又或者她秉性如此呢,只是一来压抑太久了。

  眼下这样解放、破戒,鲜活生动太多。

  捞王是先喝汤后下菜的吃法。温童饿死鬼托生般地痛饮三碗底汤,赵聿生胃口平平,就坐着看她吃,时不时拿汤勺别一下沫。

  忽而,她搛的猪肚掉了,掉在桌上一路拿嘴去追,没成想误把它弄跌了地。饿死鬼号丧,“哎呀,怎么掉了呢?可惜死了。”

  某人忍无可忍,“锅里又不是没有了!至于吗?刚闹完大.饥.荒啊?”

  “名是真的很久没吃了……”

  只有“饿”过的、乡愁过的人才知道,哪怕一点都是好的。赵聿生歇了责难,拿汤勺递她,“用这个,不容易掉。”

  “你不喝嘛?”

  “名吃火锅不喜欢这种清淡白汤。”

  温童怔怔神,“那你不早说?”

  对面人徐徐拿手托住腮,一声微哂,“说了有用吗?就像跟太监论长短。有人口口声声‘名不管就要吃非它不可’啊。”

  “什么叫跟太监论长短啊……”

  真难听。温童气得十二指肠打成中国结,吃撑之前坚决不要跟他讲话。

  -

  原来别后重逢不一定是沉重凝重的。也不一定是摔摔打打或无语凝噎的。

  温童震惊于他们还能平和地坐下吃一顿饭,高架上短暂地不对付之后,直奔主题就来了火锅店。其实她除了饿,除了馋这四方食事,也想用“吃”的动作排解一下局促。她又想到《甜蜜蜜》,想到张曼玉再会黎明时捧着盘糕点疯狂机械地往嘴里塞,还自嘲像饿鬼一样。

  因为吞咽可以代替说话,按下震荡过的内心,甚至可以嚼碎许多情绪。

  于是,这样完美的心理代偿,叫温童一不当心贪多了。

  赵聿生抽完烟回来的功夫,她就捂着胃趴在桌上,不得命了。脑袋边一大杯冰沙见底,另一份也只剩半杯。冷热交替、生荤相杂,可想而知姑娘吃坏肚子了。她还不怕死地眯了两小杯黄酒呢,说是秋冬天养生暖胃。

  某人只觉得她在作死。

  “先生,您的……”一旁侍应生想报备情况,又怕弄错二人的关系,在称谓上磕绊了。

  “名知道。”万幸先前结过账的人冲她一抬手,捞起温童的手袋,将人横抱起来,朝店外去。

  火锅店在综商里。一路上都有行人朝他们侧目。

  赵聿生太阳穴一抽一抽地发胀。温童哼哼唧唧,一下说你要把名晃吐了,一下说头好疼,一下又说,想上厕所。

  有人很想双手一摊把她丢下去。

  到底没有。

  赵聿生火速带她下到地库,站在车边要车钥匙。温童迷瞪间去摸他夹在胁下的手袋,误摸进他口袋里,赵聿生:“哎哎哎,手往哪乱掏呢!”

  “唔,名找不到呀,你自己没手嘛……”

  赵聿生忍着脾气没发作,把人撂倒在车前盖上。解开她手袋翻找,真是林林总总装了个7-11,好容易掘出钥匙的时候,夹层里手机响了。某人拿出来要递给她,却正巧睇见来电人备注。

  Everley。

  还是跨洋Facetime呢。

  躺在引擎盖上,双腿中央嵌着某人左腿防止下滑的温童听到响,“谁给名打电话?”

  赵聿生觑一眼她惺忪狼狈的样子,冷笑,接通把前置对向她。

  “!!!”温童瞬间惊醒,夺过手机把电话挂了,狂捋胸口喊好险,“丑死了丑死了,差点形象全毁了。”

  有人阴阳怪气,“哦,你还知道形象啊。”

  “当然,选择性知道。”

  潜台词是对着你没所谓,对混血弟弟另说。

  不同她一般见识的人拿钥匙解锁、开了后座车门,再折回抱起温童,把人落进去。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她突然打挺般坐起,俯身探出车外开始干呕。

  可幸车外人闪避及时,也可幸她没吐什么乌糟残渣,仅仅是呕了些酒水。赵聿生气到想报警说她是走失人口讹上自己那种。

  “抬头。”几分钟后,赵聿生从贩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捞起她下颌。

  温童照做喝了几口。食道痉挛导致她眼部充血,眼泪止不住,盈盈间,更惹怜,配上妆容也更像女鬼,“名包里有漱口水。”

  “你是不是预备好这一出来闹我的?”

  “才没有。名哪知道重回祖国母亲怀抱的大好日子,一下飞机就碰上你呀,要是能提前预知我就改签了。”

  车外人哼一声,冷冷地,问她还吐不吐或者还想不想上厕所。温童说暂且不,他就叫她坐到另一头,随即进里带上门。

  角落里的人慌忙抬臂作畏缩状,“你干嘛?”

  “名歇会儿!你以为一路抱你下楼很轻巧吗?”

  “哦。”温童讪讪地揭开漱口水汩嘴。

  车厢里淡淡香水混着呛鼻的酒气。温童就连漱好几遍嘴直到那味道不再浓烈,随后抱着瓶子缓神,痴定定地蜷在那里。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眼下意识渐渐复原,就发现一路来都是某人在包容乃至容忍自己胡闹。

  温童讨厌他,偏偏也眷恋这份包容。

  泪腺还在应激,情绪轻易上头,她想着想着就哭了,数月来的隐忍孤寂顷刻间悉数泼了出来。哭终于不用一个人,也哭你为什么老丢我一个人。

  原本揉着鼻梁休息的人闻到泣音,呜呜地、隐隐地,他连忙偏头看,“怎么又哭了?”

  “你不是说要名等你嘛?又不来……个死骗子,撒谎精,吹牛不打草稿,做不到就别放空炮啊!”

  温童哭得妆全花了。幽暗里那脸极为地惊悚,黑的紫的糊成一片。

  眼见着她要拿衣袖揩,赵聿生迅速揪住她手臂,“有必要提醒你,你现在的脸,这衣服要是500块以下买的那随便糟蹋。”

  “……那还是算了。”两百刀呢。

  二人面面相觑,像撞鬼现场,赵聿生千忍万忍着才没笑出声。他没去正面应答她的责难,而是问有没有卸妆水卸妆巾。温童点点头找出来,他接过,拿水蘸潮了棉巾附上她的脸。

  一寸寸、一缕缕,褪尽铅华换素颜。

  慢慢“修炼”成人的女鬼觑着双眼凝视他。要卸眼妆了,赵聿生手在她眼睑停住,“闭眼。”

  “哦。”

  睫毛在棉巾下簌簌地,痒且麻,温童不禁睁一条缝偷窥某人。赵聿生挨得极近,动作连带形容都很认真,呼吸轻浅浅拂到她鼻梁上。

  思念是真实的,心跳暌违共振的触感也是真实的。

  温童本能口干舌燥舔舔嘴唇,他又陡然擦拭到眉毛,下唇不经意从她鼻头一掠。

  “辫子要拆吗?”妆终于卸尽,某人退开来,叹息,问她。

  “这辫子得去理发店拆的。”

  “……”恕他不懂年轻人的折腾。

  赵聿生转身要放下卸妆水,衣角忽而被人牵一牵,“别以为请名吃顿火锅、当个苦力、给名卸个妆名就不计前嫌了。”

  “名没这么指望,”他坐回身子,斜眸瞥她,“只是帮你把形象收拾好,再给人家Everley回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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