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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不必客套了,我们聊回正事罢。”言多必失行多必过,温童纯粹不想同他正面刚。

  无视对面递来的手,她继续对林追加劝留,“林总,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做生意主观意志和利益最要紧。销售业绩上申城一来都领先,您完全可以比较下退货与返工率,我们要比苏南低许多。

  两利相争取其重,您定然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一股脑话完,温童后知后觉自己好阴阳,拎不清跟谁学的,拉踩感简直溢于言表。

  林总要答不答的档口,温乾突地哂笑,“那么,两害相争取其轻呢?申城要开发越南市场,要进一步南下,风险评估了没有?现如今市场低迷路人皆知,节骨眼上走险棋,倒不如先弃卒保车。”

  急火攻心地吞忍着,温童紧紧牙槽,良久才回,“顺路就取顺,逆路自然取逆咯。我相信堂哥比我更了解大伯,而他也远比我们了解,逆境险取往往能获益更多。”

  “你都这么说了,相当于承认家父更通经商,顺理成章地,我也就比你更懂研桑心计。”

  好端端地生意经念成了家务账,林总夹在中间难为,蒋宗旭一时也不知如何帮理。

  温乾老沉沉道:“当局就不要穷争一口情了,紧着林总看洋相呢。你有什么不满的,回头私下里同我参本好不好?要不然,都把贵人骇跑了。连带着生意做不成,我可要伤心的,像小囝囝丢了妈妈那么伤心。”

  在场无论知情或不明就里的,俱是附和一笑。

  指尖掐入拳心,温童心神被这句话剜去了大半。她禁不住眼刀子捅进温乾道貌岸然的皮相里,耐力值快要溃围了,几乎。

  她视线跑偏去不远处,才发现赵聿生就一直站在那厢,抱胸风凉旁观,受她直视也没所谓的样子。

  他不仅听去了这厢所有话,也隔岸观火得好磊落,浑无解围的打算。

  林总浮浮眉,“早有耳闻,成功的大集团不仅凝聚高,且分部间也你追我赶地以此磨合团结力。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或者这叫什么呢,团队摔摔打打地才鲜活?”

  “小斗怡情,大拆家要不得。”温乾一语双关地重读“拆家”二字。

  温童被你言我语地困在败阵,词穷了,像涸辙之鲋哪怕拼死呼吸两口也是徒劳的。

  一筹莫展之际,孟仲言和事佬地进了人群,“听说有人曲解我们分部手足情,我得赶紧来挽尊一下,不存在的事,两家和睦得很。”

  话是冲林玩笑的,眼神却朝着温童。

  她不冷不热地迎视他,心里并无感激。

  “展厅只开放一个钟头,时候不等人,我带你去参观下新产品……”孟揽过林的肩头,把他带离出是非,“晚间呢,还有某人做东请喝酒的。黄酒配黄鱼,我晓得你们温州朋友的口味。”

  “谁人?”

  “除开老赵还有谁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拿乔哦,请客这种人情,还要我中转传送。上酒桌罚不死他。”

  心思追着话音去了好远,温童迟迟抹身,幢幢人影间,要找的身影却化为乌有。

  *

  沃弗同申城续了两年的合同。

  并非温童的功劳,甚至可以说倘若没她充大头地裹乱,续签进程绝对会顺当许多。

  周一部门例会上,刘经理就传达某人意思,“个别员工还是要多多历练。不指望你一蹴而就,但也不能拱手坑队友。”

  回过头温沪远也敲打,“温乾你也会见了,怎么个观感你不消直接告诉我,揣在心里自己想想。即便不中听地说,是我迫你到这般田地的,可你当真要自甘浑噩下去吗?

  我既然找你来,就是把满腹的信任希望交托给你……”

  或许吧,相相。

  他叹给她听,或许我得重新考虑你能否胜任这份差事了。

  温童没脾情。

  许是请将不如激将的缘故,足足五天的调合期,她当真闷不吭声图强起来了,先是工作上的,再就是业务之余向梁先洲讨教,上海有哪家MBA班口碑好。

  午休消闲时间,二人坐在会客厅里,人手一杯清咖。温童膝盖上坐了台笔电,一面搜索,一面由着梁探过身来,时不时给些建设性意见。

  “如果你真准备报,我建议选全英文的。”他说话时挨她襟前很近,嗓音近乎咫尺间地波及着。

  莫名温童直了身,唤他且转移话题,“梁先生,我今早在你办公桌上看到了青梅?”

  时熟的一袋青梅,她望见那一瞬本能折射出生津感,以及觉得它和梁的办公桌无法兼容的违和感。

  梁先洲笑答,是的。母亲前两天去云南捎回的,清早人才归家,满大袋梅子挂着露水,就这么强塞与他了。

  “可以酿成梅酒,”她支招,“我每次看见青梅就想到镰仓。”

  “为什么?”

  “因为是枝裕和的《海街日记》。”

  柔调灯光下,午后慢时光,温童娓娓告诉他,《海街日记》说的是被生父丢弃的三姐妹,领来同父异母的幺妹,一道同过往、将来和解的故事。

  “她们家门口种了些梅子树,等当季就摘果酿酒。当然等待丰收势必要经历波折,要驱虫杀毒,所以外婆教过她们,活着的东西都是很费功夫的。”

  梁先洲和煦容颜地聆听她,侧看她一脸恬静貌。他或许养尊处优地无法共情到她,但知道要怎么接话,“人生许多烦恼小事故,大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又问,“想去镰仓吗?”

  温童出神点头,“想,我有好多梦想中的目的地,”妈妈日记里肖想的大江南北,都想替她偿愿。

  “有机会带你去。”

  应得过分爽快,温童一时怔在那里,目光定格他面上良久,余光出离地捕捉到什么。她仰首去看,就见对角处的茶水间门口,赵聿生手捧着挂耳杯,单手抄兜听何溪说话。

  全程他只颔首,鲜少张口应答,视线虚无定点地仿佛在她这里,又其实,是在盯温童咖啡杯旁的泡泡玛特。

  那是只仅着内衣裤的Molly。

  她徒然臊了脸。

  -

  是夜风清月楚,温童再次加班。她一门心思扑在新项目上,湖州的康宇医疗器械厂招标,文书差不离已告成,下周投标,她想跟跟进度。

  刘经理下班前,温童特为问他讨来相关标书和产品图纸,厚厚一大摞堆去LED灯下,晕黄的工位挡板上映着她伏案凝神的影子。

  空间里一时静得针落有声。

  静到,有人贸然站到后方,无声上帝视角了一刻钟,她都全无留意。

  脑子死的人净会做死差事,还为付出了好多而自我感动。身后人如是暗嘲。

  暗处看明处,高处瞰低点,分外眼明。他把她眼巴前的白费神瞧得净光,也顶奇怪不过,这人究竟较真什么。

  将近一周,她都没理睬他了,十分针对性地抵触他。寻常避无可避地照面,比如茶水间巧遇,她情愿咖啡弃了也要赶紧跑路。

  即刻赵聿生曲指叩叩桌案空处,“别看了,看一个钟头又啃进几行字,”同时抹身,背抵在桌沿微微垮了站姿。

  “……”温童有一肚子的惊怔愠怒发作不出。眸角恨恨他,她别过脸,不容嘴巴施舍半个字。

  赵聿生见状好笑,“你掂量下,我们彼此谁更讨厌谁?”

  后脑勺瞧他的人依然自闭。

  “你一点也无你父亲的肚量。至少,他怀疑我还能容得我,你倒同他反着来,无缘无故就把人恨上了。”

  说时,温童就直觉对面挡板上的黑影,缓缓倾到她头顶,连着嗓音一道,“我讨厌你师出有名,相反你就是瞎记仇。”

  “胡说!”她恼得低喊且坐回身,被某人目光直勾勾怼入眼底,又立时噎语。

  “你这样直接对领导犯上,无非仗着自己背靠资本,要不然早滚一万回了。寻常职场上,黑名单top1的就是你这种人。”

  冰冻三尺地诛完心,赵聿生冷落着形容,却不想她顷刻潮了双眼,曲眉忍泪,天可怜见。

  他无由恍神并矮下音量,“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还会不举手叫你吃瘪。”温童隐隐咕啜。

  公司为开源节流,六点半之后,格子间公共照明一律拉闸。

  赵聿生看她因为忤逆而陡生的鲜活感,莫名喉咙一干烧,干烧到徒手拍熄那盏桌灯。再满意她被黑暗骤袭骇出轻呼,“你不能这样……温童,”他语重心长。

  “温董把你托给我,你单方面拖黑我,我不好交差的。”

  “反正你又不是诚心提携我。”

  “谁说的?”温童难捱之际,某人偏就不慌不忙抻着她,声音懒懒地,和她耳膜挨好近,“其实你要收收那点矜贵脾性,我还是好感你的。毕竟没人高兴留刺猬在身边。”

  “下周投标,还有下下周的日本考察行。我都叫何溪把你安进名单了。”趁她丢神的缝隙,赵聿生身子略脱开些,顿了顿,冷不丁揿开桌灯。

  岂料温童魔怔似的跃起,正巧他也站离桌沿。二人就这么碰了头好,他上唇擦过她唇珠以及鼻尖,两下击触,蜻蜓点水一般。

  好险掼跤的温童由他虎口托着腋下,扶正了,但心跳扶不稳,像只落地的盏盖打旋滚边。

  “故意招我呢?”

  某个共同肇事的人,把自己择得好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分留言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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