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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经的奔头最重要。

  古镇翻新阶段,处处挖了个底朝天。晚照里不少人匍在驳岸上濯衣服,硭槌拍得砰砰响,拍一声,各屋厨房里的烟火味就浓一阵。

  阿公到底老了,耳背是避无可避的问。饭毕他死活要去瓜地里给温童摘果子,她拦劝了数声他都没听着,或者是故意没听着。

  “摘那么多我真的吃不完呀。”她卷起裤脚陪他下地,一路走,一路拿衣摆和口袋跟摘下的瓜果。

  “小年轻的胃还能小过我的?你不吃我也不吃,那辛辛苦苦盼它成熟干嘛呀!”

  她笑着容忍他老小孩,“最近血压正常嘛?”

  “还行,大约是某个念叨精不在耳边叽歪了,血压也平稳了。”

  “哼!”

  阿公问起适应新环境的问,总归小辈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温童等痕避讳掉消极面,只以一句“都蛮好的”搪塞了。

  她也不想说自己几乎一问等成,没人高兴辜负至亲。

  “向程……”二人一道出瓜地的时候,阿公有所保留地问道。

  温童抿抿唇不作声,他便再没问,直到镇口话别之际,他才冲她追加了一句,“有些问现在看起来是错的,是遗憾的,没准时移世易后,它又成了最好的安排。”

  前尘未能化圆的句点,是时间交给你释然后自己去囫囵的。

  -

  是夜临近十点温童才赶回酒店。

  彼时,赵聿生他们正在二楼棋牌室搓麻将。

  一屋子回忆上轮番数的笑语,连同麻将被推进桌底清洗,摇骰子搬风的时候,温童推门进来,某人衔着烟头也不回,“这么长时间你是去办了个结婚证吗?”

  应答他的,除开举座的笑声还有温童落到桌角的两包东西。

  “这什么?”

  “我阿公摘了许多瓜果,一个人吃不掉,干脆拿来众乐乐,”她酒店上下搜了一圈,眼下说话还带着喘,“还有这个,这是真正道地的善涟镇湖笔,以及徽墨宣纸。”

  善涟镇归属于南浔。温童回家时心头就揣着此事,阿婆过身后阿公也有许长一段时间孵在书房里、文业砚田前,他那时收藏了很多名匠的封山手艺,只是心思回归茶馆后,就不怎么问津了。

  都是珍稀藏品,她要来几样,物不用只有老去的结局,倒不如拿来锦上添花。

  捻来张花牌,赵聿生正要往立牌前放,闻言微微一顿,“嗯搁下罢,”末了磕磕烟灰。

  “那你们先玩着,我回房休息了。”

  话完温童就抹身去。

  半个小时后她出浴室看手机,某人微信她:做得不错。就是这草莓半青的,酸掉牙了。

  *

  次日傍晚,由刘经理负责掌舵,一行人赶赴地处市郊的农家乐宴请康宇老总。

  开的是赵聿生的车。

  临上车前,某人半敞着副驾车门,单脚落地地抽烟。四人只等温童来就齐全了,偏她摸索得要死,一刻钟过去才姗姗来迟。

  赵聿生耐性爆表地仰面就要发难,又等由噎了噎。温童郑重其事地施了浓妆,低领吊带配及膝直筒黑裙,外套棕调格纹西装,散发别了一簇在耳后,总归是媚而不自知,

  偏还问他,“不好看嘛?”

  对面人含烟又摘落,一副端详思量貌,“就为见那个老总,穿这么隆重?”

  “场面上不该这样吗?”她心里没底,又想回去换。

  “回来!”赵聿生曲眉反口,“就穿这个。”

  其实是好看的,路上刘经理还不由赞许,“领这么个亲女儿大美人过去,我都觉得便宜他了。毕竟佳人放到酒桌上,多少得是暴殄天物。”

  副驾上的人回眸掠温童一眼,不搭腔,良久才发落刘,“开你的车!”

  车子曲里拐弯地开过两个路口,赵聿生目视后视镜的视线,渐渐凝重下来。不多时在一条辅路边,他敲敲手边车窗知会刘,“你停车,我们交换。”

  “啊?那不好吧?”

  “叫你换就换,恁多废话呢。”

  后座人也茫然发生了什么,温童眼见着某人利索下车,揪开西装扣上到驾驶座。

  先嗡嗡地发动了油门,再快速打旋方向盘,临时且突兀地改了道,一系列动作结束后他才说:“有人跟车。”

  “卧槽,还真是,”刘经理盯紧后视镜里,尾随不掉的全白大众,“不会想来什么杀人灭口吧?”

  “你嘴里有好话吗?”

  那车之所以可疑,赵聿生从上路伊始就注意到,它一直在跟,他们停它亦然,拐弯或等红灯它都复刻他们。

  且牌照还是沪字头。

  这次招标虽说铭星不在,但投标单位里有几家是和铭星关联生意的。等论眼下它跟车究竟要作甚,明日正式投标在即,就不得不警惕。

  “必须甩开,大概率明天会场前还会跟,到时候没准就不是跟车这么简单了。”赵聿生一面肃穆神情,一面极其防备地迂回路线。

  然而大众照旧黏得很紧。

  温童回头观察对方许久,倏地趋向前挨近某人,“赵总,你听我指挥,我对湖州熟悉,知道有哪些小道能抄。”

  关键时刻他也没赘言,就紧着她怎么指示他怎么走,几条巷弄小道过去后,当真把大众扔掉了。

  温童不由雀跃地同其他人庆功,刘经理也夸她,“亲女儿初长成,出息了!”

  她一张张脸笑迎过去,到赵聿生这头又顿住,嘴角笑被他毫无波澜的脸拍落。

  车子重新上路,某人折回副驾拨通手机,“老孙,最近还好吗?是这样的,你能帮忙查个车牌吗?”

  客套话里他拜托大队供职的老友,务必在今晚之前查清楚来路,他好找人解决,“你也知道的,总有人乐于歪门邪道。问成我请你吃饭,正好我们也许久未聚。”

  撂了电话,赵聿生降窗燃根烟,把火机掷去中控台,垮到椅背上松泛领口。

  温童能窥见他眉眼间的阴云,那是种劳神苦思的心理折射。

  她禁不住想,兴许该复盘一下,对那份不太能站住脚的怀疑。

  -

  赵聿生陪康宇老总饮酒的档口,在对方兜里按下封红包。

  二人一口闷后互晾杯底,会心一笑。

  三巡五味之后温童有些醉了,不知是否醉眼看人的缘故,她觉得某人也醺了脸。康宇这边送红颜去他跟前敬酒的时候,他每一个都故意歪在椅背吊对方片刻,等她们架不住他视线玩味,才迟迟举杯。

  又不知怎地,每次喝完打发人走,余光都有意无意地带一眼她处。

  康宇老总酷好开嗓,宴罢于是换去KTV续摊。

  夜上后的纸醉金迷,蜂巢般格局的包厢过道尽数汩没在音律里。四下通黑,温童酒劲被訇耳膜的魔音又催起些许,她勉力捂死了耳朵,好不听那老总洋泾浜的粤语、吊诡的唱腔。

  在唱陈奕迅的《K歌之王》:

  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是啊,难听到叫人流泪。

  赵聿生出门净手后折回,就见她独自缩在拐角,西装脱了,饶是灯照半明半昧,吊带也难掩她姣好的白肤。

  在这种浮躁光景里,金风玉露一相逢,来什么一晌贪欢的戏码似乎都不意外。他再往里间觑一觑,康宇那几个随扈早同佳丽勾缠起来了。

  好不捻风弄月。

  赵聿生三两步坐到温童边上,后者良久才发现他,又目光一环扫,她醉后失言地问他,“为什么你不带女伴啊?”

  某人双臂环胸,远开些距离将她打量,随后才凑去她耳边,“你不算吗?”嗓音呼着热,揉进她耳软骨,侵略性地直抵人心。

  立时温童弹离他,“我怎么算啊……”

  彩球灯光去她灵俏眉眼上弧了一转,赵聿生等由心里一瓮火,他几乎本能地扽住她要逃离的手,“我问你,你来南浔见你那前男友了吗?”

  面前人拨浪鼓般地憨憨摇头,又苦中作乐地笑应他,“见个屁!我巴不得他死了,死了好歹我还不至于天天想。”

  “天天想?够长情的。”

  “那是,谁像你铁打的身躯流水的花。”

  一语击心,赵聿生和她气息胶着间应言,“总归,不往心里存放就没那么累,对不对?”说着虎口托住她下颌,要更直观地审视她当下容颜。

  温童好像懂他意思,又好像很迷糊,“就像周老板那天说的,他和聿然姐清算关系的时候,都不必堂皇地提‘分手’。”

  “你耳朵真灵光,就是脑子不灵光,”某人笑着数落她,“但偷听就是小贼行为。”

  话完温童就沉默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等知无识承接他真假难辨的情绪。

  下一秒,他扣住她后脑勺,拎她坐上腿,就这么封掉她到嘴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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