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6

  历思凯跟贺嘉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市局法医室,魏霞穿着臃肿的白大褂戴着一次性口罩把历思凯拉到了他的工作台前。

  法医解剖室并不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么高大上,魏霞的工作台只有基本的工具解剖刀,还有无数条廉价的棉毛巾和几把长柄剪刀,远处电脑桌上是市局配备的老旧戴尔电脑。

  不锈钢解剖台上流浪汉的尸体搁在上面,他的胸部弓起,头往后仰着嘴巴大张,身上遮盖着白色单子。

  另一边的操作台,魏霞的小助理梁子拿出了装有福尔马林的溶液盒,又把器官样本切成毫米级的薄碎放在载玻片上,用溶血霉素染色,用显微镜观察样本。

  魏霞递给历思凯几张毛发和血液的检测报告,扬着骄傲的神情说:“我们从死者凝固的血液中提取到了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现场我就说了死者口中呈现舌咬伤,现在证实了这是吸食毒品过量致幻引起的。”

  历思凯翻着手里的报告单,脸色并不好。

  魏霞继续说:“我们还在死者血液内提取到了麻黄/碱,麻黄/碱普遍应用于感冒药和治疗气喘。也可直接激动肾上腺素受体,对α和β受体均有激动作用。用药后血压升高,脉压加大,由于血压升高反射性地兴奋迷走神经。死者体内麻黄/碱密度浓度值超高,甚至比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高十多倍……”

  历思凯面露不悦地把报告翻了页问:“也就是说这人食冰?”

  魏霞面露难色地一番琢磨才回:“建议你换一种说法,这人吸毒不假,却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冰/毒和其他毒品。我甚至能直接告诉你,这种高品麻黄/碱制作出来的毒品是某种新型毒品。”

  贺嘉一直保持沉默站在两人身侧,听他们的对话听得牙疼头疼。

  他忍不住吐槽:“得了,接下来怕是又没好日子过了。”

  历思凯垂着眼皮,下颌肌肉咬得很紧,片刻后他回脸跟贺嘉说:“去把隔壁禁毒支队的人叫来。”

  “是”,贺嘉回。

  历思凯又拿出手机给郑寻打了电话嘱咐:“你现在去交警大队调监控,只要能拍到东门桥的监控我都要看。重点放在周五下午,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十天之内去过东门桥底,并和死者有过交集的人全部让技术队监控比对,给我列出名单,实在不行,一个月两个月给我扩大了时间查!”

  “收到”,郑寻在电话那头回得响亮。

  挂了电话,魏霞拧着眉问他:“怎么,你查到什么了?”

  历思凯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回:“有个孩子告诉我们,他曾看到有个男人跟流浪汉在一起,而且他还给流浪汉吃了东西。”

  “嘶”,魏霞作出一副牙疼的表情:“现在都这么光明正大了?”

  历思凯冷笑道:“难怪那个孩子说他们还喝了茶……”

  “喝茶?”

  历思凯点头回:“那个孩子说他们用家里常见的透明茶壶喝茶,现在想想哪是喝茶,那分明是吸毒用的水烟斗形式的冰壶……”

  魏霞顿时缄默。

  过了十多分钟,贺嘉带着禁毒支队的人回来了。

  历思凯一回头,却看到禁毒支队两个年轻的毛头警员哆哆嗦嗦站在贺嘉身后。

  历思凯紧闭着眼睛指着贺嘉,气得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片刻后他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问贺嘉:“贺驴,禁毒支队是没人了吗?!你给我找两个毛头小子过来?”

  驴是历思凯给贺嘉起的别名,每当贺嘉做了蠢事,历思凯必叫他一声“贺驴”。

  贺嘉:……

  贺嘉双手一通乱舞解释说:“历队你听我解释,你忘了禁毒支队的周慎正支队长被革职查办了?我好容易才从禁毒支队拉来这两个孩子……”

  历思凯头疼。

  他怒斥:“正支队长不在,副支队长总在吧?!”

  贺嘉一个瑟缩,弱弱回:“副支队长徐波上山下乡宣传禁毒工作去了……”

  历思凯:……

  历思凯把尸检报告交给了魏霞,无奈点头:“周慎是吧?被革职查办了是吧?行……”

  话落历思凯迈着大步越过众人走了出去,掀起一阵余风贺嘉顿时就站不稳了。

  他回脸冲魏霞说:“娘的,我们队长去哪了?我怎么这么慌?”

  魏霞腆着笑脸,昂然挺立回:“你现在去荆门区周慎家里就知道了。”

  贺嘉:……

  出了刑侦支队,历思凯火速驾驶车辆沿着高架桥一路往东边荆门区开。

  正值五点下班高峰期,高架桥上堵得水泄不通,历思凯开车从没这么窝火过,他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烟,尼古丁很快使他镇静下来。

  他一手夹着烟,眼睛却盯着前方拥挤的车辆出了神。

  周慎?

  他冷笑一声,想起四个月前局里例会上,孟广义局长跟众人介绍禁毒支队新任的那位正支队长周慎。

  当时周慎穿着警察制服头戴警帽,高挑的身段站在台上跟众人做自我介绍。

  当时低着头在发短信的历思凯抬头,看见的就是周慎那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模样,历思凯冷不丁手上动作一僵,仿佛闻到了台上的人身上携卷着长白山雪山的清冷味道。

  他的五官如刀削般立体,眉目清秀,紧绷的唇角像是拒人于千里。他的皮肤很白,白得发光的那种,属于人群中抢眼的类型。

  历思凯扯了冷笑不以为意,导致例会他全程都没什么注意力听。

  他对这个禁毒支队空降的正支队长没什么太多印象,只是觉得这人空有其表算是花瓶一个,毕竟这人只有二十六岁,整整比他小了四岁。

  而且他的履历表简单无趣,大功没立直接空降成了禁毒支队的正支队长,多半是个关系户。

  事实证明历思凯眼光毒辣,这个周慎上任仅两个月就卷入了荆门区特大缉毒案和3.1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惨案中,两起大案直接把他送进了看守所。

  3.1教授一家三口被灭门的案件,是由历思凯任命监办的,本以为现场凶器上那枚属于周慎的指纹就能定案将他送进监狱,可有人替他作保,竟让他平安无事抽身而退。

  而事后,他仅仅落了个被暂时革职查办的处罚。

  烟圈绕了一圈又一圈,历思凯抽了最后一口灭了烟蒂,才又制动车子跟着拥挤的车辆往前挪。

  周慎家住在临江市荆门区的棕柑园,历思凯驱车赶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夕阳余晖散尽了最后一丝,灰蒙蒙的夜降临了。

  历思凯下了车,直奔周慎所住的一号楼一单元九层。

  “笃笃笃”。

  历思凯急迫用力地敲着周慎家的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脚步拖拉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周慎打开了。

  周慎刚洗完澡,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他的湿发松软垂落着,毛巾把头发擦得有些毛躁。

  他上身穿着白色棉质的宽松短袖,裤子是松软垂坠的白色睡裤,可能是刚洗了热水澡的原因,他白皙的脸颊和脖颈透着红。

  看到来人是历思凯时,他眨了眨眼,颤动的长睫下一双柔情的双眸氤氲着水汽……

  历思凯喉结上下一动,清咳一声自觉进了门,周慎挑着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才关了门。

  “怎么这时候洗澡?”历思凯立在玄关处问。

  “你有事?”周慎毫不在意地擦拭着湿发,侧着身从历思凯身旁的空隙挤了过去,然后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历思凯舔了后槽牙,一副忍耐探究的表情,然后才自觉坐到了周慎对面的沙发上。

  “是有事”,历思凯的目光投在周慎脸上说:“今早我们在管城区东门桥底发现了一具流浪汉尸体,阿霞对其进行尸检发现了他体内残留的安非他命和甲基苯胺成分,也就是说这人吸过毒……”

  湿发水分控得差不多了,周慎不动声色地将毛巾折了拿在手里。

  他一边捋顺发际线的发丝,一边看着历思凯问:“流浪汉吸毒?”

  历思凯点了点头,揉搓着双手说:“奇怪吧?可这是真事。”

  “不奇怪”,周慎扬着明亮且让人沉溺般的声线说:“毒品这东西,只要是人只要有心,谁都能沾。”

  历思凯把自己的指节搓得都泛了白:“这个流浪汉精神有问题,也就是说他的主观思想不受自己控制,很有可能是被人引诱吸毒的。而且有目击者称曾见过有人给流浪汉食物,还用过冰壶吸食毒品,这就说明流浪汉吸毒这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哦”,周慎起身倒了两杯白水,步伐走得轻飘。

  他往历思凯面前放了一杯水,又拿着自己那杯抿了口水才坐回沙发问:“所以你来我家是为了什么?”

  历思凯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回:“你说呢?既然有涉毒案,禁毒支队总得参与进来不是吗?”

  周慎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历思凯的眼睛说:“让我提醒你一下,我现在被革职查办,没有权利参与案子。”

  历思凯翘起了长腿笑回:“如今你们禁毒支队人才凋零,我来找你纯粹是下下策。”

  周慎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却没说话。

  历思凯又说:“你被革职查办没关系,我有这个能力把你调回来做顾问。”

  哦?

  周慎也翘起了腿,轻薄的上衣突出了他单薄瘦弱的肩背。

  他挑着笑跟历思凯眼神对峙,片刻后才问:“教授一家被灭门的惨案,你不辞辛苦收集证据据理力争为我定罪,现在我相安无事你应该很恼火的吧?你不是说要继续查究取证,然后将我逮捕归案?”

  历思凯嘴角不漏痕迹地抽搐一下,不尴不尬笑回:“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我很需要你这个人来做顾问。毕竟,你是缉毒警察,流浪汉的案子涉毒,没有你的配合我怕是破不了案子。”

  周慎垂下眼帘,片刻才抬头面无表情地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太想配合你。”

第3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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