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75
“说来也巧,那位公主和您的名字一致。”沈清时笑了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陆墒自听到凤池皇陵后,视线就全部落在池殷身上。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知道池殷是谁的。
…里面会有池殷的墓吗?
毕竟凤池灭国在池殷死后的第四年。
应该…会为她建墓的吧。
他虽然没见过美人图,但他大致猜出了两人认识的缘由,也听出了沈清时的弦外之音。
陆墒蹙眉:“你是通过什么做出这个判断的?”
沈清时看向这位总在电视上出现的冷漠面孔,温和地笑了笑:“因为出现了完整的套画。”
“两百八十幅,只要翻动,就可以看到《同归》舞的每一个动作,跃然纸上,耳闻目睹。”
“博物馆的那副,我以为保存得很好,原来并不是,它在最重要的地方褪色了。”
沈清时无奈地笑了下,“这次出土的套画,图中女子的头发是墨蓝色的,使用的是最昂贵也最容易保存的颜料。”
他摊开手:“史料记载,凤池皇室,只有安乐公主发色如此,史学家猜测其父是位异域人。”
池殷倏然发出一声轻笑。
待笑过,她才悠悠道:“好的,谢谢沈校长了。”
陆墒知道这是明示送客了,当即气定神闲地正了正衣领,祖宗看起来也完全看不上这个人嘛。
发色保住了。
他用节制的眼神瞥过饲马员。
嘴角挑动两下又迅速拉平。
他商业客套:“沈校长要一起走吗?”
沈清时抿了下唇:“那就打扰了。”
陆墒:“?”
——翠果打烂我的嘴!
他:“沈校长没开车来吗?”
沈清时也有些尴尬,但还是解释道:“司机家里有事情,我让他先走了。这里远离市区,打车软件一直没叫上车。”
陆墒深吸一口气。池殷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先一步往车的方向走。
沈清时十分坚定地要来了开车权。
他实在不是一个让人讨厌得起来的人,态度礼貌又温和,陆墒那股郁结的气消了大半。
但这股气很快又蹭蹭起来了。
因为,此时,池殷正站在副驾驶门口,示意他开门。
陆墒:“………”
沈清时他是故意的!
上帝该给每个小朋友两个犯错的机会!
陆墒吹了吹自己尚是黑色的碎发,大步跨到副驾驶门前,整个把门倚靠住了。
“祖宗,咱俩坐后面吧?”
“原因。”
“……他,”陆墒一咬牙,低声道,“他斯文败类。”
这种穿青灰衬衫的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做作!
他整了整自己的白衬衫。
纯洁!
倏地,一只微凉的手扣在了他的下巴上,陆墒抿了抿唇,他的头被池殷扣着左右轻摆。
“陆总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如照照镜子。”
池殷的声音放低,手指轻轻扫过陆墒的耳廓,最后点在他的鼻尖上,迟迟不拿开。
“你们俩,谁更像斯文败类?”
池殷的声音有多好听呢?
你或许很难找到一个形容词去形容那种微醺的音线,但你知道这个声音绝对是“美”的,是艳到顶点即将枯败的玫瑰,是最甜蜜的即将腐烂的热带水果,是赤色,是丹红,是红酒,是黄昏午后,是盛夏暖风。
陆墒此时就像被下了定身咒的倒霉蛋,咒语便是鼻尖的那抹凉意。
原来人不喝酒,也是可以醉的。
足足半分钟,他才舔了下发干的唇角。
离离离那么近干嘛!
不知道他有病啊!
陆墒磕磕绊绊:“本本人,红脸病。”
陆墒努力明示家丑不可外扬。
“…回家再戳着玩?”
池殷看着耳尖泛红的陆墒,又随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挺可爱。”
陆墒嘴唇抿得更紧了。
他无措地动了动身子,轻声道:“去后边坐吗?”
“看你可爱的份上。”
沈清时看着副驾驶窗外的男人背影,有点困惑:“陆先生,不走了吗?”
“走!”
陆墒像是终于回过来神,火速拉开路虎后排的车门,服务完池殷,飕地一下坐在了池殷旁边。
他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又伸出来。
陆墒面容严肃,正视前方:“刚刚安排了些公司事务。”
“分公司太多,比较忙。”
池殷一巴掌拍在陆墒腿上,打断了他的话。
她看向沈清时,突然问道:“皇陵挖掘到的文物会公开吗?”
沈清时反应了半秒,意识到这是在跟他说话,点头:“会的,周三下午四点会现场直播公开一部分。”
池殷:“省级博物馆可以收这些文物吗?”
“可以。”
“天都省博去年年底失了一场大火,还没重建。”
沈清时叹息:“是的,目前仍在算损失。这次应该无心收凤池文物了。”
“我这里有个博物馆。”
沈清时一愣,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什么?”
“我愿意送天都一个全新的收藏参观文物的地方。”
“具体的之后再说。”
沈清时现在开着车,不便细问,当即回了一个“好”。
陆墒在这个完全插不进话的气氛里坐立难安。
他难道真的是读书太少?
那个博物馆还是他建的呢。
……但怎么还是插不上嘴。
等池殷终于恹恹看向窗外,陆墒可是找到聊天机会了。他在手机嗒嗒敲了一行字,递到池殷面前——
「你父亲真是异域的吗?」
池殷蹙眉,接过手机,敲了几下,很快又扔了回去。
陆墒兴奋捞住,天这不是就聊起来了吗?
他飞快低头,只见上面写着——
「你就这点出息了。」
陆墒:“….…”
他脸顿时一垮,委屈地看了眼池殷。池殷与他对视一眼,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抢过手机一顿操作,嫌弃地扔了回去。
「凤池后宫有种蓝色的花,花汁沾手几月不掉。」
陆墒心满意足收回手机。
沈清时莫名其妙看到那个惯常冷漠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又一眼。
眼神隐隐挑衅又嚣张。
沈清时:“?”
他冲陆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来,“陆先生在看什么?”
陆墒双腿交叠,微笑回道:“在看车底。”
一吃过晚饭,陆墒就进了二楼的书房。
这间书房是池殷惯常来的,平时他更喜欢在另一间或者顶楼办公。
他还记得下午时他急于上网的冲动。
现在可算有时间了!
他快步走到电脑桌前,输入:“凤池长公主池殷。”
底下迅速出现一堆自动补充:
【池殷,六国第一美女】
【池殷,凤池国师唯一弟子】
【池殷,凤帝为什么最宠爱二女儿?】
【池殷,荒乱无道,为何受百姓喜爱?】
陆墒蹙眉扫过,没有管,直接敲上【池殷,把谁抢进府】,“啪嗒”一声,摁下搜索键。
绝色三千只是一个泛指,据有关记载,住在长公主府的只有百余人。
有几位是走投无路自荐的,有几位是爱慕公主才性的,当然,也有公主强抢来的。
剩下的几十位,籍籍无名,史书无录。
陆墒从七点半看到十点,甚至登上知网,看了相关论文,在池殷抢来的几位中,锁定了最有可能也是最出众的那个。
——定国公嫡孙。
定国公陆如晦是凤池开国将军,与凤池国开国皇帝是至交好友,武力高强,双刀灭三国。更可贵的是,教子有方,儿子里出了两位将军。
其中长子嫡子,名已无考,字逢君。
少年天才,白马红枪。
凤历六十七年,凤池与大良血战,十六岁的陆逢君随父出征。战争长达一月,在粮草濒临用光之际,陆逢君单枪匹马夜袭敌营,火烧敌国粮仓。
至此,成为凤池国最前途无量的少将军。
同年,被凤帝指婚三公主池璨儿。
孤高将军与娇软佳人,郎才女貌,坊间传为佳话。
但世事无料,陆逢君在大婚前一夜失踪于定国府,婚礼取消。
一年后,陆逢君出现在长公主府,以公主男宠的身份。
当时,新帝上位,除长公主外的血缘兄妹全部被斩杀殆尽,池璨儿夫妻也如是。
百姓感慨陆逢君失去尊严和自由之际,也感慨他逃过一劫。
但陆逢君仍没活过二十三岁。
他是城下之战死的最高将领。
六进六出敌国阵营深处,取得六位将军首级,最后死于乱刀之下。
陆逢君虽然在漫漫长史中失去了名,但知道这个故事的八卦网友,仍然给他和长公主建了个超话,还是爱情超话那种,日日有人打卡。
——【池炉超话】
超话简介:“他在微凉池心,像炉火一样熊熊燃烧。”
“落花时节又逢君。”
陆墒揉了揉眉心,关闭超话,合上了电脑。
他对这个故事只信一半。
历史学家可不能全信,毕竟都能猜池殷父亲是异域人士呢。
陆墒关上窗,门外雷古拉绣球花的雪白花瓣纷飞,一片一片拍打在飘窗上。
他看了会儿落花,转身往外走。
却在余光扫到壁橱上的那本《东坡七集》时,脚步骤停。
初见池殷那晚的记忆慢慢浮现。
当时他以为池殷是个可怖的可以要人命的鬼怪,还想着用“高超演技”骗过池殷。
结果说了不过几句话,池殷就看穿了他。
晚上还让他服侍睡觉…
陆墒唇角微微勾起,轻摇了下头。
结果就是服侍她刷牙洗脸铺好被子给她念诗。
当时念的是什么来着?
陆墒以为自己会忘记,但回忆格外清晰。
——是《东坡七集》的42页。
陆墒走到壁橱前,书是倒扣的,他压着书页径直翻了过来。
目光微怔。
还是42页。
依旧,《望江南》
可能是今晚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可能是单纯想读诗,可能是无数种可能,陆墒把这首词,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用低沉悦耳的声音——
“休对故人思故国。”
“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