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213

  这会清醒几分,反而更害怕了。

  原以为,月枝和流霜都进来了,慕衍就会放过自己,可他居然让所有人都出去。他该不会是,现在就要迫不及待地跟自己说苏家的事,好教她答应以后都留在昭阳殿吧。

  或者,他现在就想……

  苏瑶裹着被子,脑中嗡嗡直响,下意识地又往床里缩了缩。

  一只大团子鬼鬼祟祟,掩耳盗铃地悄悄挪动,看上去可怜极了,慕衍眸子微动,才积聚的郁气瞬间化为乌有。

  他抿了抿唇,伸手触了触那只团子,感受到被中人抖得更厉害了,便轻轻拍了拍,猜测她大约是被那夜的事吓坏了,越发放柔了声。

  “瑶瑶,是我,别怕,都过去了。”

  苏瑶嘴唇动了动,不懂他说的过去是什么过去。

  太子阿兄的死怎么可能过去。

  想到她视如亲兄的太子阿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东宫的大火里,自己连见他最后一面都做不到,小娘子喉中一哽,就小声哭了出来。

  她拼命压抑着,还用手背堵住嘴,不敢大声,怕惹得暴君不高兴,更怕他一怒之下对苏家人下手。

  细细弱弱的呜咽抽噎声传到被外,慕衍僵立着,心里刀割似的疼。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就像苏兼说的那样,是他未能保护阿瑶,才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素来骄矜明媚的女郎,如今居然要躲在被中,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攥紧十指,伸手就要掀开那层薄纱被,想把她抱进怀里,替她擦掉眼泪,好好宽慰一番。

  苏瑶抽噎声一窒,死死地揪住被角,不肯放手。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不想见慕衍。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面目见他。

  她现在很害怕,害怕极了。

  两人一个拉一个扯,僵持住。

  好在外边的人扯了几下,大约是察觉她实在不情愿,便也没再勉强她。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人仿佛觉得无趣,起身往外走,苏瑶动动耳朵,听见他的脚步声响起,不由得地松了松手,虽说还是难过,但暴君不在,眼中不见,多多少少好受些。

  天气渐凉,可被子里还是闷热得紧,她哭了好一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发气闷难过,就悄悄探出头来喘口气。

  就这么被守株待兔的慕衍逮了个正着。

  入目便是玄衣纁裳的身影,苏瑶瞳孔一缩,连忙要躲回去,就被慕衍眼疾手快地搂进怀里,手上用几分巧劲儿摁住。

  细嫩脸颊被迫紧紧贴在冰冰滑滑的织锦缎上,凉得让她心惊胆战,牙齿打颤。

  箍住她的人涩着声,另一只手拍抚她的背脊,笨拙地安慰,“瑶瑶,是我,别怕。”

  苏瑶眼下最怕的就是他。

  她怕得浑身都在抖,用力挣扎起来,一心想要逃开,还在抽噎着,哑声哭着,“放开,你放开我!”

  慕衍脸色一白,额角青筋一下下地随着脉搏轻跳,却还是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

  口中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重复着,“是我,阿瑶,是我……”

  苏瑶简直要疯了。

  她抽泣着,挣扎得厉害,一不小心就扯动了伤口,疼得眼前一黑,又兼之心神大恸,身体虚弱,转瞬间就软软地瘫倒在郎君怀里。

  慕衍愣了下,就发觉怀中人又昏了过去。

  他低下头,就看见女郎哭得眼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脸颊上满是泪痕,下巴挂着的泪珠将坠未坠,即使昏过去,秀气的眉梢也是紧紧蹙在一处。

  慕衍低垂着眼,任由心底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吞噬理智,心里对齐王的杀意又深一重。

  但他最恨的,还是自己太过自负,自以为能替阿瑶筹划良久,布置周全,定能在宫变之时护她无虞,却还是让她意外落入了齐王之手。

  宫人鱼贯而入,送来了温水巾帕,月枝与流霜担忧地投来视线,却都被无视。

  慕衍渐渐收敛起心绪,亲手细致又耐心地替苏瑶擦脸擦手,见那些浅浅伤痕好了七七八八,才稍稍展了眉。

  那日将她抱回时,他就发觉苏瑶身上一身零碎的伤。

  等到医师看过后,他仿佛自虐般的,细细地将她脸颊,双手,膝盖,脚踝上的每一处伤都看过,触过一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牢牢记到心底,时时提醒自己,都是他的错,才会害得阿瑶落入过如此艰险的困境。

  也因此,他才会重新整理心绪,若无其事地去含元殿整治朝政,宣布即位。

  但有些错,他大约是永远没机会弥补了。

  慕衍顿了顿,再一次想到了停灵至今的叶才人,指尖颤了下。他伸出手,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女郎的眉眼,眸底的晦暗神色都被掩在低垂的羽睫阴影中。

  他如今是天子,广有四海,无人不拜服于冕旒丹墀之下,却也不能叫人起死回生。

  阿娘已经去了,二兄又将远走山河,他唯一剩下,也是最重要的,便是阿瑶了。

  他再不能失去她。

  ……

  苏瑶再次醒来的时候,慕衍不在身边,昭阳殿空无一人。

  她慢慢地坐起身,在空寂得可怕的屋子里,抱住自己的膝盖,咬着唇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更多汲取些温暖。

  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有脚步声进了屋,她拉起被子就把自己捂进去,牢牢闭上眼,装作没醒,却意外听见了月枝的叹气声。

  苏瑶一个激灵,忽然注意到,暴君居然会让月枝来伺候她。

  要知道,话本里,暴君最厌恶她眼中还有旁人。所以每隔半月,昭阳殿的宫人内侍便要换上一批新人,只为让她身边无人可依,眼里永远只有他而已。

  可如今,暴君居然会让月枝来服侍她。

  她不愿深想,悄悄探出头,轻声唤,“月枝?”

  月枝僵了下,三两步凑过来,眼里还噙着泪花,“县主,您醒了?”

  苏瑶轻唔了声。

  见月枝想叫人,便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焦急道,“莫出声!”

  月枝懵了下,却还是顺从低声,“县主不想叫人?”

  苏瑶点点头,涩声道,“若是叫人,慕衍就知道了。”

  月枝大惊失色,磕磕绊绊劝道,“县主,如今殿下即了位,便是陛下了,您怎可直呼其名,这是大不敬的罪名。”

  苏瑶捏着手指不吭声,过了会,才抿抿唇,“我想喝水。”

  月枝连忙去倒。

  却不知苏瑶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不是傻子,从月枝的话音里,就听出她这个婢女只怕是被慕衍收服了,才会对他毕恭毕敬的,如此,自己怕是不能太过深信她了。

  接过了水,苏瑶咕噜咕噜地都喝下去。

  她今日哭得狠了,又昏过去半日,嗓子又干又涩,直到一整杯水下肚,她盯着白玉盏发呆,才发觉水中似是放了些蜜糖和药材,喝起来甜津津的,还带几分药味。

  月枝见状,便轻声道,“陛下临走时吩咐我们泡上,一直在火上煨着,说您今日哭得厉害,只怕醒了要嗓子疼。”

  苏瑶没吭声,躺回床上便闷闷道,“我想流霜了,你悄悄地叫她来,不许惊动旁人。”

  月枝应了声,便出去了。

  不多时,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便入了殿。

  苏瑶眼疾手快地捂住惊喜叫出声的流霜,不由得地有些头疼。

  这般莽撞活泼,只怕不堪大用。

  可她身边也没别人可信了,苏瑶扯扯唇,脸色不太好看。

  流霜伏在榻边,眼里就淌下泪来,“县主,您终于醒了,婢子可算能安心了。”

  苏瑶任由她哭了好一会,见她稍稍止住,才压低声,慢吞吞地问,“太子阿兄那处,开始治丧了么?”

  流霜顿时就想到了宫里的流言,脸色变了变,觑着她的脸色犹豫道,“陛下给定下了谥号,礼部在安排此事,说要随着先帝一道,陪葬东陵。”

  苏瑶看着她不出声,就见她脸色青青红红变幻不定,欲言又止。

  看来流霜还没有被收买了去,她松口气,拉着流霜坐到床边,继续探听消息。

  “姑母现下可还好?”

  流霜也松口气,“娘娘都还好,前几日还要硬闯进来看您,可惜陛下说您要静养,最怕人冲撞,娘娘才失了太子殿下,心绪起伏不定,不好探望,就让人挡了回去。”

  姑母还能闯昭阳殿?

  苏瑶讶异一瞬,心神大定。

  看来姑母此时还能振作起来。不至于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因为太子阿兄新丧,便一病不起。

  她眨眨眼,忍住又要掉下来的眼泪,附耳过去,小声交待,“流霜,我想回凤仪宫,你帮我递信出去……”

  流霜听完,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瑶想得极好。

  如今姑母既然无事,她到底占着长辈的位分,只要自己配合,就一定能先离开这昭阳殿。

  她真是厌恶极了这里,连一刻都不想再待。

  好在一切顺遂。

  等听见月枝说姑母来的时候,苏瑶简直大喜过望。

  她自动忽略了月枝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连右脚的鞋履都没穿好,胡乱趿着,就径直往外跑。

  可她迎面撞见的,却是面色微沉的慕衍。

  苏瑶愣住一瞬,四下环顾,便是瞳孔一缩。

  石阶前,流霜被人紧紧按着,跪在一旁。

  不远处,姑母被宫人簇拥着,也被卫岕拦住,正往她这边看。

  苏瑶唰得一下白了脸,惊惶地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凸凹不平的雕花殿门上,硌得生疼。

  就见如今已经是天子的慕衍蹙着眉,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半蹲下身,将她的脚抬起,珍之重之地托在掌心,仔细替她将丝履穿好。

  年轻的帝王慢慢站直起身,脸色苍白如纸,乌黑的眼一目不错地望着她,越发得昳丽惊人,简直像是地府来拘魂的鬼差。

  他不敢置信地轻声问:“瑶瑶,你这是要去哪?”

  苏瑶呼吸一窒,背后的汗毛根根炸起。

第 85 章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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