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00
昏暗的光线，四下无人的小角落， 四个身影围成一圈， 面无表情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人。
感觉到一大片的阴影像连绵的小山一样从头顶覆盖过来， 醉汉先是愣了愣，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模糊的类似疑惑的咕哝。
一阵风吹过， 几步之外的那个酒瓶又被推着向前走了少许距离，叮叮当当的。
和林络绎对视了一眼， 霍夕山几乎立刻就发现了后者眼睛里冒出的那簇跃跃欲试的小火苗， 不用问也知道他想干什么。霍夕山偏过头笑了一下， 笑容里满是纵容，接着抬起手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太好了！
林络绎暗暗一挥拳， 随即就轻咳一声板起脸来， 立刻以最严肃的姿态和最饱满的精神面貌投入到这种经典的审讯环节中。
“姓名。”
“……刘易斯·莱顿。”醉汉原本不想回答，可是一股求生的本能突然笼罩住了他， 因此他沉默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了， 含含糊糊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年龄。”
“四十四。”
“嗯？”林络绎挑起一边的眉毛， 这个刘易斯·莱顿虽然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胡子上还沾着酒渍，但光看五官和皮肤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一个中年人。
“四十四？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林络绎意味深长道， “做个诚实的人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好吧， 看来你眼睛还挺好的……”刘易斯·莱顿仰头打了个酒嗝， 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三十五岁，上周才过的生日。”
“你确定？”
“当然。”
林络绎笑了，看着他不说话。
几秒钟后，刘易斯·莱顿在这场短暂的对峙里宣布失败，他悻悻地往后缩了缩，“好吧，我保证我这次说得都是实话——我二十二了！”
“……”
二十二？这跟最开始的四十四差得未免太大了吧！林络绎一时间表情微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范伦丁低笑一声，“明明二十二岁，非要说成四十四，我能不能问问你图什么，难道是想提前退休？坡脚胡安还给你们发退休金吗？”
这个玩笑开得相当巧妙，亚莉克希亚顿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林络绎也想笑，可惜这时的他正在扮演冷酷审讯官的角色，只好艰难地忍住了。
刘易斯·莱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声，骂骂咧咧：“退休金？说得好像真的有人能活到那个时候似的，在这里谁还不知道谁啊，都是有今天没明天、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哦？”
“我把年龄说大几岁是为了躲着矿区那群杂碎。前两天矿区里面三个矿井同时发生爆炸，死了十好几个人，现在正缺人手，再加上最近这几个月星空队连一个俘虏也没抓到，矿区那些人为了不耽误进度，就说雇些年轻力壮的人临时帮忙，一天五颗黄晶每七天结算一次。——他们都把人当成傻子吗？想从胡安的口袋里拿走属于他的黄晶，这做的是什么美梦？我真是笑死。”
听他这么一说林络绎就有些明白了，他扫了一眼周围这些空荡荡的房子，沉吟着道，“看来真的有傻子，而且还不少。”
“一群蠢货。”刘易斯冷笑，“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真的跟着那些人去了矿区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任人宰割罢了。”
“你以为我们是矿区出来抓人的，所以故意虚报年龄，想要蒙混过关。”林络绎点点头，最终下了这个结论。
“你们不是吗？”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你怎么可能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说话，”亚莉克希亚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不是刚刚才说过你又不傻吗。”
刘易斯噎了一下，竟然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无从反驳。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些人总不可能把生活区所有的人都抓走吧？总得有点老幼病……嗯，就老幼吧，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林络绎继续问道。
刘易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语带嘲讽地道：“老幼？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地下城，老的根本来不了，至于幼的嘛……”他笑了一声，嘴角边竟然流淌出了黏稠的恶意，“当然都在宠物店，穿得漂漂亮亮地等待被那些大人们带回家啊。”
“你是说这里公然贩卖儿童？！”亚莉克希亚睁大了眼睛，“那父母不管吗？任由自己的孩子被当成商品出售？”
“你以为最开始是谁把孩子当成商品卖到宠物店的？自己都吃不饱活不下去了，哪还有心情管别人。”刘易斯不屑地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撑着从地面翻身起来，然后往光线较为明亮的地方靠近了两步，拍打着衣服上沾到的土，“——现在该轮到我向你们提问了吧！你们肯定不是地下城的人，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到这里想干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实就是林络绎和刘易斯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林络绎忽然转过头，冲着霍夕山沮丧地道：“我暴*露了吗？”
“嗯，”霍夕山点点头，实话实说，“而且还很彻底。你的问题都太直接了。”
“那怎么办？”林络绎道，自暴自弃地以手做刀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要么把他杀了吧？”
“喂！！”刘易斯一愣，连忙瞪着眼睛喊出来。
就连亚莉克希亚听到这句话也吓了一跳。
“我们好不容易潜入进来，总不能因为我就搞砸了，还不如就这么杀人灭口，反正这附近也没有人，我们再把尸体藏起来，至少两天之内不会被人发现。”
林络绎说着似乎是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竟然真的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霍夕山略一沉吟，竟然也点点头：“我同意，”他看向范伦丁和亚莉克希亚，“你们两个呢？”
“我也同意。”范伦丁笑眯眯道，看上去毫无心理负担。
只有亚莉克希亚还在犹豫，他左看看林络绎右看看范伦丁，嘴巴张开好几次，似乎对现在这个局面感觉既困惑又震惊，还有些茫然，最后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我觉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从一开始就被四个人包围在中间的刘易斯退无可退，听到有人帮自己说话简直快哭出来了，一时激动地连连点头，“是的，没错，确实太草率了！虽然这里现在没有人，但那是因为大家都去广场参加聚会去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到时候你们连把尸体藏起来的时间都不会有。总之杀死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啊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们完全没有必要杀死我。”
林络绎点了点头，那模样像是把这番话听进去了又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片刻后他歪着头看霍夕山，一只手顺着匕首一侧来回抚摩：“我还没有杀过人呢。”
“我想也是。”
“所以我可能不太熟练，用匕首的话捅哪里比较好？脖子，还是心脏？”
霍夕山转头看了一眼刘易斯，同时一伸手就抓住了他原本就皱巴巴的衣领，任凭他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你们俩的体格差不多，但是你力气小，直接捅心脏的难度大，所以我的建议是对准脖子下手，虽然血多了点。”
范伦丁闻言“啊”了一声，慢悠悠地一拍手，“这不是我的拿手好戏吗，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
林络绎竟是真的想了想，接着点点头把匕首递了过去，“好的，麻烦你了。”
“小意思，看我的！”
“够了！别这样伙计们，把这该死的玩意拿远点！我错了我不该多嘴问那几个问题，听着，我刚才就是诈一下你们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放了我吧，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你们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们，这样行吗？”刘易斯狂吼道，这一瞬间他体内的残酒都醒了，额前和背后纷纷冒出冷汗。
“啧。”范伦丁似是遗憾地叹道。
匕首在距离刘易斯的咽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下了，刘易斯长长的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他想就这么干脆坐到地上，可是后衣领还被霍夕山牢牢地抓着。
“伙计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再这样了。”刘易斯喘着气道，“你们有四个人，而我只有一个，所以真的犯不着这样，你们说呢？”
“可是刚才你问我们是谁，来这里想干什么。”
“不不不，刚才我只是随便那么一问，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刘易斯连忙辩解，如果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不多说那两句话，不对，他干脆今天就不喝酒，不喝酒就不会睡过头，不会在这个时间倒霉地出现在这里。
“是吗？可是我想回答。”林络绎示意霍夕山松开手，“所以你最好再问一遍。”
“问、问什么……？”
“当然是问我们是谁、来这里想要干什么啊，你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再问一遍。”
刘易斯看着眼前这个手持匕首一脸微笑的青年，不由得从心底升出了一股寒意。
这个人不简单，他真的会杀人，而且不会认为杀人是一件特别的事情，就好像它和走路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所以自己最好乖乖听话，不要跟他作对。
想通了这一点，刘易斯咽下嘴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张口时声音都有点颤抖：“好吧，但这是你让我问的。——你、你们是谁？”
“唔……我们嘛，是普通游客。”
神他妈普通游客。
刘易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说实话，见到你之前我们还没想好，至于现在嘛，”林络绎用两根手指捏着匕首柄来回晃着，努力回想自己以前在影视剧里看过的那些变态的行为和语气，接着云淡风轻地道：“你应该知道行动组的办公室在哪里吧？”
刘易斯不敢耍花样，这时不论知不知道都只能说知道了，因此老实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带路吧，我们就去干这个。”林络绎说着把匕首收好，从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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