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风吹梦无踪(3)146

  秦眠香现实错愕,接着又释怀:“就他那个性子,太要面儿了些,确实不会和你说。”

  佩芷听着她说的跟自己想的不像一回事,才问道:“什么事?不是你的事?”

  秦眠香盯着她,久久才说:“佩芷,你应该回去,陪着他。”

  佩芷摇头:“我回不去了。”

  秦眠香说:“我知道。可你爹现在准了你们的事了,他也重新登台了,你现在回去刚好。”

  佩芷又摇了摇头:“我不告而别,就是希望他忘记我,忘记我这个伤他弃他的狠心人。而我会在一个他不知道地方,默默地守着他一生,只要他能过得好。”

  她恨姜肇鸿,恨那些横亘在她和孟月泠面前的阻碍,或许离开是因为想要逃避。又因为离开太久,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只能不回头地继续往前走。

  秦眠香的眼神复杂,犹豫了片刻,才开口给佩芷讲了件事,佩芷不知道的事,亦是他等着有朝一日能够开口告诉她的事。

  “你没发现他不喜欢跟人接触,更不喜欢别人碰他么?”

  佩芷点头。

  “夏日里不论再热,长袖的里衣都要穿得整整齐齐,睡觉也不肯赤膊。”

  佩芷再度点头。

  秦眠香又问:“那你们俩亲热……”

  佩芷双颊一红,为难地说:“我们俩没……”

  秦眠香叹一口气:“你知道每年师父生辰我送什么贺礼吗?”

  佩芷听她说过:“鸦片膏……”

  答完才意识到了不对,佩芷愣在原地,眼神放空,心跳也跟着加速,像是触及到了真相的表层。

  秦眠香送俞芳君鸦片膏,佩芷曾打趣她“孝顺”得恨不得自己师父早日抽死,可孟月泠一直是送俞芳君鸦片膏的,且送得比秦眠香还久。秦眠香送鸦片膏是因为小时候被俞芳君引诱着做了那些事,那孟月泠又为何如此?

  “我说过,师兄来俞家学戏之前,师父是最喜欢我的。师兄来了之后,师父便把我抛在一边了。记得那年到我们到德升园唱一日的童伶戏,后台只有一间单独的小扮戏房,冬天烧着暖炉,比别的扮戏房暖和,可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平时都是给戏班子里挑大梁的台柱子用的,师父便派给师兄了。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平时师母都在家里,他不方便。

  所以我当着大伙的面跟师兄抢那间扮戏房,师兄愿意让给我,师父不让,当众把我给打了一顿,威胁我再搅乱就把我卖给老头子做小妾。我当时确实害怕,可我真的想救师兄,下了戏妆还没卸就跑去找师兄,可还是晚了,师父已经在里边了。”

  当时孟月泠妆面还没卸,下台后先进了屏风后面脱行头,脱的时候难免弄乱了里面的水衣,正背着身低头系衣服绳子。身后衣领猝不及防地被人拽了下,露出大半个肩头,里面是男孩的纤弱的身板。

  他转头一看,是挂着坏笑的俞芳君,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问道:“师父,您扯我衣裳做什么?”

  他用手护着自己,重新把衣服拢了上去,俞芳君的手已经顺着缝隙伸了进去,触碰到他胸前的一刹那,孟月泠只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心底里泛着恶心。

  俞芳君说:“师父喜欢你、疼你,你让师父摸摸你。”

  孟月泠拒绝,向后躲着:“不行,师父你再别过来了。”

  俞芳君哪能听他的,把他逼到了墙角,直接用蛮力去扯他的衣服,那张龌龊的手掌像长虫一样在他的肌肤上游动。孟月泠拼尽全力挣扎,十几岁的孩子如何与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相抗衡,他大叫着,俞芳君便用手捂他的嘴,继续去褪他的水裤……

  他师兄妹俩的戏码是结束了,前台的戏还在上演,秦眠香悄声来到孟月泠的扮戏房门口,听到里面的扑打挣扎声,看得出孟月泠的抗拒。

  她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计上心头,开始狠狠拍房门,压低了声音大喊着:“来人了!来人了!有人过来了!”

  俞芳君赶紧起身,整理好衣裤,急匆匆地出了门,虽然秦眠香已经跑远了,但他听出来是她,当晚又把秦眠香打了一顿。

  秦眠香劝说孟月泠把这件事告诉孟桂侬,孟月泠拒绝了。两个小孩子互相倚靠着坐在台阶上,秦眠香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凑到他耳边告诉他:“下次师父再欺负你,你就狠狠戳他左肋下面,他那里有伤。”

  孟月泠愣住,不会蠢到去问她如何知道的,只是看她的眼神挂上了悲悯。

  秦眠香却没心没肺地笑着,歪头很是神气地跟他说:“想想怎么谢我罢!”

  ……

  听完这些,佩芷攥紧了拳头,眼眶盈着泪水,牙齿狠狠地咬在一起,久久不知道说什么。

  她终于知道了他一直以来那些抗拒的举动的原因,他有陈年的心结未解,她却曾因为这个多次跟他闹脾气,甚至在要嫁佟璟元之前,用他不愿意与她发生关系的事来戳他伤疤。

  满腔的悔意席卷着,佩芷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掌心里,咿咿哭了出来。秦眠香仍旧靠坐在那儿,伸手覆上了她的头顶,什么也没说。

  如今姜叔昀在上海为政府工作,佩芷身在上海,却不愿去见他。本想找个旅馆下榻,韩公馆的管家已经收拾好了客房,佩芷便没再推辞,在韩公馆住下了。

  那日的最后,秦眠香问她是否打算下一步回北平,回去见孟月泠。佩芷多少觉得没脸回去,但不得不承认,听了那些事之后,她回去的心思活泛了许多。

  可她这次从广州来是带着任务的,奉天当地的妇女协会还在等她过去交流经验,她不能做逃兵,还是决定前往东北。秦眠香见劝不动她,也不再多说了。

  佩芷没想到半夜会被韩公馆的下人叫醒,手掌拍打在木门上发出催命一般的讯号,佩芷急忙披上件袍子开门,下人哀痛地告诉她:“我们太太自尽了!”

  她急忙往秦眠香的卧房跑,房门大敞着,屋子里奢靡的吊灯都打开了,照得恍如白昼。佩芷站在门口,看到地板上有着成片的水渍,伴着稀释过的淡红色的血,秦眠香被从浴缸里抱出来放到了床上,韩寿亭跪在床边攥着秦眠香失去温度的手,低声发出哀痛的哭声:“香儿……你怎么想不开啊……我是真的爱你……”

  佩芷不禁想到数年前中秋夜友人齐聚石川书斋时,秦眠香作小诗:我站在月下,渴望沐浴月的光辉,可神女从不怜爱凡人。

  那是民国二十年的春天,草长莺飞。红颜未老,佳人已逝。

  上海下了场小雨,佩芷许久不曾穿过纯黑色的旗袍,撑一把油伞,送秦眠香出殡。

  周围除去韩寿亭的友人,便都是些梨园同僚了,一片伞盖相连,结成了陆地行云。佩芷在人群中瞥到了周绿萼,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像是那一眼中便沧田俱变了。

  灵柩停了三日供人吊念,孟月泠在北平看到了报纸才知道秦眠香的死讯,连夜前往上海,将将赶上出殡。

  乌泱泱的人和伞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连忙丢下伞挤了过去,人却已经不见了。送葬队伍走远,空荡荡的街上只剩下他和落雨作伴,而佩芷则踏上了火车,向北出发。

第56章 风吹梦无踪(3)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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