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711

  他们总倾向于用诗情画意,用场景比喻,用尽一切委婉的词措,来不说爱。

  耻于将浓烈的情感诉诸于口。

  可是捂住嘴巴,藏住话语,那浓烈到几乎有些残暴的情绪还是会从眼底倾泻而出,也不自觉地从正始帝的嘴巴里偷溜了出来。

  正始帝似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他并非第一次对莫惊春倾诉爱意。

  在莫惊春拒绝他的每一次之前,正始帝不知用过多少手段,可是他似乎没有这么纯粹,直白,用这般朴素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情绪。

  莫惊春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心里原本要劝说陛下的话早就飞了大半,还残留下来的小部分理智还在劝说着他要让正始帝去换衣裳,然后——

  正始帝结结巴巴地说道,“夫子,莫惊春,子卿,我爱你。”他像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结巴过,那根灵巧的舌头就好像打结了,牙齿在说话的时候磕到了舌头,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腔,正如同他和莫惊春的关系。

  是弥漫着血色与温柔的凶残纠缠。

  莫惊春像是一只被惊吓到了的兔子,在正始帝重复第二遍的时候,猛地跳了起来,然后移开了眼神,“我知,知道了。”

  他也结巴。

  两个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事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好像刚跌入蜜罐里,滑不溜秋地,四面使劲,却不知从何下手,朝着哪一面撞都是甜滋滋,又不知道要怎么将掉进蜜罐的心给捞出来。

  正始帝是亲眼看着莫惊春的脸上飞起红霞。

  他晕乎乎地想到。

  莫惊春真好看。

  正始帝走了过去,湿冷的手强硬地抓住莫惊春的手指,“夫子,我好爱你。”他锲而不舍,充满着坏心眼地继续说着。

  他的恶意和偏执又回来了。

  他看着莫惊春的脸色越来越红,然后忍不住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羞耻地说道,“陛下,您莫要再说了。”他的声音有些破碎,像是有些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

  正始帝执意扣住莫惊春的手指,笑嘻嘻地说道:“为何不能说?夫子,夫子,夫子,”他连续不断地叫着莫惊春,而后将他拥进怀里,“您在这里。”

  他低低喟叹了一声。

  还非常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莫惊春甚至来不及想到衣服白换了的事情,就隔着湿冷的衣裳听到了正始帝狂乱的心跳。

  那心跳的速度如此无序,让人忍不住担忧如此狂躁的心跳声,就仿佛是要扑通出来,投入另一人的怀抱。

  正始帝自言自语地说道:“再给寡人当两百年的皇帝也不换。”

  莫惊春扑哧一声笑出来,“两百年的皇帝,那陛下岂不是能活两百多岁?”

  正始帝嗤之以鼻,半心半意地说道:“两百多年有什么用?这么无聊无趣的事情,寡人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又有何意义?”

  陛下说完此话后,莫惊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入宫是为了什么。

  都怪陛下刚才那……

  莫惊春不争气的脸还没有恢复。

  他下意识鼓了鼓脸,然后又立刻泄气。这轻微的动作,早已经落在了正始帝的眼中,他心里痒痒得只想戳莫惊春的脸,只可惜夫子紧接着就挣脱开来,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您需要去换衣裳。”

  莫惊春用一种严肃刻薄的眼神打量了下正始帝身上湿透的冕服,然后陛下点了点头,拖着莫惊春往同一个方向走,“你也需要。”

  莫惊春下意识一挣,但扣住他手腕的力道如此强硬,让人挣脱不开。

  他的耳边还在发烫。

  为陛下刚才的胡言乱语。

  或许语言是真的有力量,至少方才那阴冷的气氛一扫而过,正始帝在叼着人去换衣裳的时候,莫惊春默默打了两个喷嚏,这让原本想要乱来的正始帝立刻就收了神通,扬声叫人送姜汤进来。

  说话时,刘昊低眉顺眼地端着两碗姜汤进来。

  正始帝蹙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不是让你滚下去上药了吗?”

  刘昊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那不妨事,只是小伤口,并没有伤及骨头。”他这话可是实话,如果真走动不了的话,刘昊也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正始帝没有说话,将其中一碗姜汤递给莫惊春。

  陛下叫人的动作,似乎是打破了这长乐宫内笼罩的恐怖气氛,在莫惊春提到殿内有些凌乱的时候,正始帝随口就吩咐刘昊打扫殿内。

  刘昊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莫惊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显然是好事一桩。

  刘昊急忙让人进来打扫,然后在这期间,莫惊春盯着陛下将另外的一碗姜汤给吞了下去,那刺激的味道让正始帝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而后莫惊春笑着将一口糕点塞入陛下的嘴里,稍显甜腻的味道冲淡了嘴里的味道,但也勾起了正始帝另外一种不满的情绪。

  “夫子总是去西街。”

  莫惊春颔首。

  “你每次去西街,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糕点铺买奶香糕。”

  莫惊春沉默,在听到奶香糕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自在。

  “那为何,夫子去的时候,没想到寡人呢?”

  莫惊春:“……”他万万没想到,正始帝在那么多问题里,居然只想到这个?

  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而且,他为什么不这么做的理由,有那么多个,而最明显的一个,难道正始帝不知道吗?

  莫惊春咬牙切齿地说道:“您都提到奶香糕了,那还要问臣吗?”

  正始帝的眼神落在了莫惊春的胸前。

  莫惊春在意识到陛下的眼神去向后,大怒,用软枕挡住正始帝的视线,凶巴巴地说道:“您在看什么?”

  “看你。”正始帝脱口而出。

  还有奶水。

  正始帝难得有点心虚地想到,他刚才那一刻,是在怀念当初奶香的味道、尽管那分泌出来的乳液带着奶腥味,可是对正始帝而言,汲取那口奶香甘甜的液体时,着实是另外一种奇怪的躁动。

  刘昊半心半意地听着正始帝和莫惊春的吵嘴……或者说是打情骂俏,一时间有些茫然。在不到一刻钟前,这长乐宫殿前还是如此紧绷的状态,可如今外面的瓢泼大雨还没有停歇,可是陛下的模样就像是雪山撞上了春风,一瞬间那冰冻万年的雪峰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边掉,一边还险些砸死人。

  刘昊打量着殿内的情况,眼瞅着差不多了,就利索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袁鹤鸣在看到刘昊的脸色后,就猛地松了口气。

  尘埃落定。

  至少今夜,是平安的。

  …

  “他在害怕。”

  莫惊春在刘昊退出去后,忽而说道。

  那些宫人很是能干,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就已经将原本被踩湿的地毯全部都换了新的,如今这色调不是暗黄,却是有些浅淡的红。莫惊春坐在软塌上,感觉身体有些懒洋洋,但有些紧绷的神经还是催促着他说出早就该说的话。

  “嗯哼,”陛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他怕寡人突然拔出剑冲出去,在路上遇到谁就将谁给砍死了。”

  莫惊春轻笑了一声,“您真的想过这么做,对吗?”

  正始帝迎着莫惊春的视线点了点头,语气是柔和的,却透着森然的杀意,“此时此刻,也还想这么做。”

  莫惊春:“此事,没有一个所谓的罪魁祸首。”

  正始帝微眯起眼,凶残的情绪在他的眼底涌现,“谁都是罪魁祸首。”

  莫惊春摇了摇头,“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作曲,造词,传颂的那些人,勉强算是其中之一。但是那些认为这不过是一曲歌谣的百姓,或者是其他的那些人,也算不得罪大恶极。”

  正始帝紧蹙眉头,“夫子难道不生气?”

  莫惊春严肃着脸,点点头,“当然很生气。”事关他也就罢了,但是还牵扯到莫家,往府上泼脏水的事情,谁又会不生气呢?

  但正是因为生气,所以莫惊春才不能让愤怒冲昏头脑。

  在这其中,有些人确实是该罚,但绝不能是过激的手段。在莫惊春看到刘昊和袁鹤鸣都被赶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正始帝已然是暴怒。依着陛下的脾气,怕是要把卷入其中的人都杀了,可是知道的人会晓得这是因为其中恶意的污蔑,可是不知道的人,便会彻底吓破胆,连带着朝政,世事,与普通见闻都不敢议论。

  若是真的发展到那地步,以后岂非说话都要细究每一字每一句,时时刻刻都在担忧着会备受牵连陷害?

  可莫惊春不认为文字狱是应当的。

  所以,该处罚的,当然要处罚,可有些盖子,是永远不能掀开。

  一旦掀开,就未必能够再盖回去。

  莫惊春摩挲着正始帝的手指,轻声说道:“或许,这也是我过于怯懦的报应。”

  正始帝不满地蹙眉,却看着莫惊春摇了摇头,像是要阻止陛下的话。

  他清了清嗓子,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口有些堵得慌,“这么多年,臣不能说,没有憎恨过您。”

  正始帝安静下来,看着莫惊春犹豫着、迟疑的模样。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对一直克制自己的莫惊春来说,极其难得珍贵。

  “来来回回这些年,您与臣的纠葛……而臣始终没有承认它的勇气,每一回,都被您牵着走。”莫惊春感觉到那团柔软的棉花在碰着心口,让他还能继续说下去,“只是一人为君,一人为臣,二者又同为男子,总归是有些束缚在身,这迷惑了臣的眼睛,看不透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今夜正始帝如同毛头小子一样结结巴巴,满脸通红倾诉爱意的时候,莫惊春才真正意识到,其实陛下一直都是如此。

  莫惊春眼角微红,轻柔地说道:“臣心悦您,这一桩事,本就没有可耻之处。”

  他主动扣紧了正始帝的手。

  十指相握。

  正始帝的眼突地通红起来,那像是一头受尽委屈的兽,又仿若是无处宣泄的欲火,一下子将莫惊春扑倒在软塌上。

  陛下低下头来,用力舔过着他眼角的湿润。

  凶残的恶兽咬着兔子的脖颈,可怜兮兮蜷缩在恶兽身下的兔子却没有半点兔入兽口的感觉,甚至还主动往兽口里送。

  在这安静的,美好到了极致的瞬间,莫惊春似有似无地听到了一声叮咚声。

  那像是精怪的提示,又像是某种奇怪的喟叹。

  但那些都与此夜的事情无关了。

  窗外风雨大作,长乐宫内,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第一百二十一章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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