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230
此时不过日升, 阳光清凌凌的射下,斜落在杭絮的脸上,照亮她隐秘却深沉的悲伤。
杭景尚还不明白阿姐神情的意味, 但仍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连忙道:“好、好, 我姐,我听你的。
“除了你跟爹, 谁也不信, 一个人都不信!”
杭絮眨眨眼,压下思绪, 勾起嘴角:“你的姐夫, 倒也可以信一信。”
杭景磨了磨牙,哼一声,少顷,神色又变得凝重,“这么说,阿姐不让我出去,是因为怕被人抓到把柄……”
“不错,”她点点头, “爹爹掌管军权, 在朝中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光是登州指挥使,就是名劲敌。”
“你若这回跑了出来, 他们一定会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不知要向皇帝进多少奏折。”
“这样一来,皇帝对爹爹的疑虑忧患就会更深, 到时就算我们找到了证据,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阿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跑出去的。”
杭絮看着杭景紧抿嘴唇,十分忧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她伸出手,穿过常春藤,踮脚揉了揉对方的发顶。
“你不许冲动,这段时间待在家中,正好把我给你写的书单读一读,没多久就能出来了。”
“啊——!”
少年张大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看你这样子,难不成之前一本书都没读过?”
“没有没有,读了好几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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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絮没有多留,她怕御林军发现,嘱咐杭景几句便离开了。
街道上静悄悄的,偶有几顶小轿慢悠悠地晃着。
杭府坐落在崇仁坊,坊里错落着高官侯爵的座座府邸,因此无人在街道上叫卖。
平日大家出门都骑马或坐软轿,天光微亮的上朝时辰,街道上尽是轿子与马匹,伴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着实壮观。
此时上朝的时辰已过,路上自然僻静,杭絮走到一半,忽地停下脚步。王府里杭府不远,走上一刻钟就到,但出来一次,她却不想轻易回去,正思索着有什么可以干的正事。
身后传来一点声响,她的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头,身子侧移几步,避开身后的一顶小轿子。
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轿子离开的吱呀声,她干脆回头看去。
红衣的少女掀开帘子,睁着双眼睛瞪向杭絮,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杭絮见到熟人,神色没有多少波动,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接着毫不犹豫转身,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可身后的人不答应。
“喂,你给我停下,喂,没听见吗!”
眼看前面的人半点没放慢速度,
姜月恼起来,一脚踢上轿夫,“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追上去!”
杭絮当然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她忽地想问姜月几个问题,于是脚步慢下来,没一会儿轿子就拦在她的面前。
“啪嗒”
姜月跳下轿子,绕着她转了半圈,“怎么,见着我就跑,知道自家人犯了错,不敢见人了?”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含着趾高气昂与嘲讽,杭絮差不多快听惯了,面上的情绪没有半点波动。
“怎么不说话,怕了?也对,再没多久,你家的爵位就要被削掉,到时候你就是个庶民,还有什么底气跟我嚣张——”
“我一直想知道,”她倏地开口,眼神带一点疑惑:“为何郡主要处处针对于我,似乎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惹过你?”
姜月哼一声:“你怎么没有惹我,不仅抢了我的琤哥哥,还在比武会上出尽了风头,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武艺没你好。”
“就凭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
“那我究竟到了什么地步,郡主才能够消气呢?”
姜月眼睛亮起来,“现在知道怕了。”
她想了想,道:“我怎么知道,等我出够气了,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说罢,她好整以暇,等待对方诚惶诚恐的表情。
然而杭絮的脸上依旧平静,她的眼睫颤了颤,低低阖起来,遮住里面的恨意。
原来前世姜月之所以来到杭家,原来云儿之所以为保护自己伤重死去,全是缘于这人单纯的不喜,缘于自己与容琤未竟的婚约。
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纯粹是因为姜月单纯的不喜。
她微微笑起来:“郡主为何觉得我会害怕?”
“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们杭家快完了,你再也不能嚣张了!”
“郡主如此笃定的模样,怕是不只听到了有关杭家的传闻。”
“告诉你干嘛?”姜月谨慎地住了嘴,“反正我娘说了,这件事绝无转机。”
“原来出自长公主口中。”她注视着对方,话题一转,“那长公主有没有告诉过郡主,皇后娘娘自那日摔倒后,现如今还卧病在床呢?”
“你骗人,”姜月的眼神有瞬间的慌乱,“我都听说了,皇后的孩子保住了。”
“再说了,那又不是我的错,是皇后自己摔倒的!”
“再怎么说,郡主也该负起责任,若不是你来到寒潭,执意要与十六公主比斗,皇后也不会一时心急,出来劝解。”
杭絮的语气慢条斯理:“陛下对你早有不满,只是碍于皇后请求,才没有施予责罚,若我把事情的始末上报,郡主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用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要算也该是你的责任,”姜月急忙道,她听娘亲说过,皇帝有多看重皇后。
“我来寒潭是为了找你的!”
她心中一喜,“既是找我,那又是谁告诉郡主我在寒潭的?”
姜月现在只想洗清自己的责任,忙不迭道:“是个太监,矮矮胖胖的,他说看见你往寒潭走去的,还给我指了方向。”
“长什么模样?”
“这要我怎么说,就普普通通的模样,声音到尖得要命,我再见一面,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姜月狠狠威胁了杭絮几句,让她不许把这事告诉皇帝,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杭絮站在原地,沉思一会儿,才抬起脚步。
看来不止寒潭边的油脂,除了自己,那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早有预谋。
那些人在寒潭做好陷阱后,把消息告诉阿月,阿月借着建议,将皇后带往此处,与此同时,那个太监也把假消息告诉了姜月,将其骗去。
若是杭絮没有来,姜月就会与容攸撞上,皇后也不会待在小亭,两人就算没有真正动手,当时的场面也会混乱至极。
到时皇后滑倒,顺理成章,毫无破绽,就算杭絮依旧把她带下山,救了回来,寒潭边的陷阱也不会被人察觉。
她理了许久,不禁惊叹于这计划的巧妙,若不是她当真来了那里,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恐怕这事永远都不会有真相。
“现在,”杭絮低着声音,不知在向谁诉说,“只需要问问阿且,到底是谁告诉她消息。”
她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太监就是设局之人的手下。
-
杭絮走出崇仁坊,四处看了看,又向西边走去。
西市满是喧闹的叫卖声,她转到一条街,人声忽地淡去,变成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幸而时间隔得不远,记忆还算清晰。
她找到个巷口,在幽深的胡同里七拐八拐,最后站在一座熟悉的破烂院子前。
正是上次她同大理寺一起搜查的地方:仲武的居所。
杭絮伸手碰门,还没用力,那门板便“吱呀”两声,向内倒去,溅起一阵泥水。
她轻巧避开污水,踩着门板走进院子。
这里一如既往地破烂脏污,加上上次大理寺的全方位搜查,显得更凌乱了些。
杭絮不相信杭文曜有罪,也不相信杭文曜的朋友会叛国,对仲武言辞含糊的供词更是十分怀疑。
大理寺搜到的证据确凿无疑,但并非没有推翻的可能,只要找到仲武与另一人交易的证据。
她来到内室,环顾一周,屋里箱柜翻到,东西滚了满地,这里上次被众人搜了个底朝天,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没有放过,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带走。
她只扫了几眼,便退出去,又把别的地方都看了看。
茅房、后院、卧室、这些地方都被杭絮重新翻找的一遍,依旧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倒并没有多么失望。
就算仲武与其他人有交易,那些信件肯定也被销毁,怎么会跟伪造的证据一样,刻意留下来。
她此次到来,也不过含着侥幸的心理,妄想能找到什么,如今毫无收获,也属正常。
她站在院子中间,朝四处望去,院子里都一切都显得陈旧又肮脏,院角长满杂草,一张椅子烂掉半边,就连草棚下的灶台也——
灶台?
杭絮突然发现灶台这地方她还没有找过。
她连忙走到草棚下,这是一个泥砌的灶台,上面驾着一口大锅,锅底生了红锈,积着层浅浅的灰。
看上去有大半个月没有用过,恰好是仲武被抓走的时间。
灶台上放了几个碗碟,一筒筷子,看着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不对,杭絮回忆着灶的构造,低头看向灶门,还有这里。
她蹲下来,看向灶门深处,里头积了不少灰,可以看得见几根树枝的形状。
杭絮找了把锅铲,把深处的草木灰扒拉出。
或许是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许多草木灰结了块,变成黑褐色,其间隐约有着纸片的痕迹。
她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继续往伸出掏着。
终于,杭絮顾不得脏污,伸出手指,轻柔地拂开一层层灰尘,拈起只剩一张角的纸片,低低念出了三个字。
“博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