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

  陆辞珩十岁以前都没过过生辰。

  太子陆清识六岁的生辰,他偷偷跑去看过,宫殿里的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水果,宫人前呼后拥地围着,陆清识穿着质地柔软的小袄,被抱在那个陆辞珩从未见过的父皇怀里,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大约是觉得在下面那些一个个说着祝词送贺礼的官员实在是扰人。

  陆清识转头将脸埋进父皇怀里,而陆承景则是一脸宠溺地将自己儿子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

  陆辞珩冷冷地望着,说不清楚是羡慕还是怨恨,亦或是两者都有。

  那时候他还尚被关在冷宫里,从不知道原来生辰是这样过的。

  陆辞珩的生辰在端午,只不过除了沈明安,没人记得,也没人在意。

  他进国子监第一年的端午,恰巧满十岁。

  端午要赛龙舟,挂艾叶,吃粽子。

  陆辞珩白日里和其他人一起兴高采烈地赛龙舟,到处疯跑,晚上却因为粽子吃得太多而腹痛不止。

  沈明安端着一碗面来找陆辞珩时,他正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怎么了?”

  陆辞珩恍惚间睁眼,就瞧见沈明安坐在他床边,一脸忧心地问他:“怎么疼成这样?”

  “不知道,肚子好疼。”陆辞珩蜷在床上,冷汗涔涔,有气无力地应他。

  “疼了多久了?”沈明安用帕子擦去他额上的冷汗,“今天可有吃什么?”

  “晚上开始疼的。”他费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是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只吃了些粽子,别的也没吃什么……”

  “吃了多少?”

  “今日一天……吃了五个。”他的胃胀得生疼,话都说不出来,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道:“就是晚膳的时候,从厨房的桌上拿来吃的。”

  “粽子怎可一下子吃这么多。”沈明安轻轻扯开被他死死攥着的被子,替他轻柔平缓地揉肚子,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叹道:“更何况厨房的粽子都是早上做的,你吃的时候定是已经冷了,吃冷粽子不消化,容易积食。”

  沈明安的手带着些微的凉意,过了会儿就慢慢温热了起来,一下一下地轻按着他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衣衫,触感十分清晰。

  痛意渐渐减缓,沈明安似乎替他揉了很久,陆辞珩疼了一晚上,肚子没那么疼后就陷入了浅眠,当中似乎醒了几次,他睡相不好,感觉肚子上覆着的手不揉了,就不满地动弹几下,迷迷糊糊间感到了肚子上轻轻揉着的暖意才又安心睡过去。

  他睡得早,一夜过去肚子不疼了,自然醒得也早。

  陆辞珩睁开眼,察觉到沈明安的手仍轻轻搭在他的肚子上,趴着睡在他的床头,呼吸浅浅。

  他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沈明安就条件反射般又在他的肚子上轻揉了几下。

  沈明安本就睡得浅,被那细微的动作弄醒后脸上还有些迷茫,片刻后反应过来伸回手,将手抵在自己腰后锤了几下,问他道:“肚子还疼吗?”

  陆辞珩睡得头发都乱蓬蓬地翘了起来,愣愣地看着沈明安摇了摇头。

  “不疼就好。”沈明安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眼中带着笑意,对他道:“生辰快乐,昨晚忘记同你说了,阿珩又大一岁了。”

  往后每一年,沈明安都会对他说生辰快乐。

  陆辞珩时常觉得,在遇到沈明安之前,每一日都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与他说话,没有人关心爱护他,更不会有人这样耐心地教他写字画画,教他明理。

  自从沈明安将他带回了国子监,自己好像日日都有了期盼,在沈明安身边的每时每刻都会让他心安。

  他力求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只为求一句沈明安对他的赞扬。

  事实上,沈明安也从未吝啬过对他的赞扬。

  沈明安性子淡,对人却十分温柔有礼,是以那时候沈明安待他虽没有多亲近,但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憎恶。

  现在想来,沈明安对他的疏远,是从五月初五,他十七岁的那个生辰开始见端倪的。

  他幼时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在国子监里长到十七岁时,已经比沈明安还要高出半个头了。

  往年他生辰,沈明安都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那年也不例外。

  沈明安甚少下厨,但他的厨艺很好,细长的寿面佐以高汤,卧上一颗流黄的蛋,再加上碧绿的青菜和他自己做的酱肉,香气扑面,看上去就鲜美诱人。

  陆辞珩拿着筷子埋首吃面,转瞬就吃了大半碗,却因为吃得太急被噎住。

  沈明安不禁莞尔,抬手亲拍他的背脊,带着温润的笑意,“吃慢点,不用着急。”

  时值五月,衣服穿得薄,沈明安只是将手放在他的背上给他顺气,却将他勾得心痒难耐。

  那只手骨节分明,顺着他的脊骨划过,轻柔的触摸仿佛和梦里的场景重合,陆辞珩僵着身子,似乎都能感觉到他手上的肌肤纹理。

  沈明安总把他当孩子看,但陆辞珩不仅仅将他当作自己的先生。

  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沈明安,却是以一种极为离经叛道的形式。

  梦里的他将沈明安压在身下,掐着他细瘦的腰身,极缓地进进出出,细细地磨他。沈明安的脸陷在被褥里,难耐地用手勾着他的脖子,清冷正经的脸上染上情|欲,陆辞珩俯下身去吻他,将他的这些样子尽收眼底。

  醒来时床单都被弄湿了,他不得不打水洗去床单上的脏污。

  床单上的脏污容易洗,但他这些污秽心思却怎么也洗不掉,且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越发加深,愈演愈烈起来。

  沈明安的一言一行对他来说都是蛊惑。

  陆辞珩回过神来,反手紧紧攥住沈明安抚在自己背上的手,沈明安挣了挣,没挣开,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烛火氤氲出柔和的光影,沈明安的侧脸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像是一件带有青松香气的上好骨瓷。

  陆辞珩一时没忍住,触上沈明安的唇,亲了他一口,对他道:“先生,我喜欢你。”

  然后坐回原处,心跳如雷地等着沈明安的反应。

  沈明安另一手正端起茶壶倒茶,在陆辞珩亲了他一下后,连手中的杯子都摔了,瓷杯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杯中大半的水都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陆辞珩想过沈明安会惊愕、会诧异,会反问他为什么喜欢他,但他从没想过,沈明安的第一反应是恶心。

  沈明安活像看鬼怪一样看着他,胸口大幅度地起伏,颤着身子站起来后急促地喘息,他后退几步,背脊抵在墙上,不受控般干呕起来。

  就好像刚才陆辞珩亲他,是一件极其令人作呕的事情一样。

  陆辞珩怔忪地望着他,他从未见过沈明安这般失态的样子。

  沈明安的眸间因为干呕而泛上潮意,脚步有点踉跄,似乎转身就想走,过了许久才勉力镇静下来,嗓音嘶哑,“我、我是你的先生,你对我的只是依赖,不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陆辞珩狠声打断他,满脑子都是沈明安刚才干呕时的样子,神情阴郁狠厉,难以置信地问他:“你就……这么恶心我吗?”

  沈明安没再回他,转身就走,几近落荒而逃。

第6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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