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为睡不着”47

  早上走的急,卖完饭团后的一些工具都没收拾,朗颂吃完饭就立马去院里清洗。

  孙谚识听着院里传来哗哗水声,点了点朗月的鼻子说道:“你哥跟个陀螺似的。”

  朗月看明白了“你哥”这个词,嘻嘻一笑软绵绵地叫了一句:“哥哥……”

  朗月玩了会儿开始犯困,孙谚识抱在怀里拍了几下就睡着了。他着实羡慕小孩的睡眠质量,心道要是他能有这么好的睡眠质量,人生烦恼能减少一半。

  空调对着柜台笔直的吹,冷风扬起朗月额前的小绒毛,孙谚识怕给她吹感冒了,抱起她往后院走。

  朗颂在院里,正弓着腰半蹲着清理煤炉,可能因为太热了,他把T恤给脱了,赤裸着上身。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颈部的皮肤黝黑,身上却挺白的,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几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弓起的背脊滚落下来,缓缓没入裤腰里。

  听到动静,朗颂下意识回头,看到孙谚识后急忙起了身:“我抱她上楼吧。”

  孙谚识的目光在朗颂的腹肌上一扫而过,说道:“别了,你身上都是煤灰,我抱上去就行。”

  朗颂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颇为憨厚地笑了下:“那行。”

  孙谚识抱着朗月迈上楼梯,走到一半猛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双手发软呼吸急促,他马上伸出一条腿往上迈了两级楼梯,将朗月架在自己腿上,而后叫了朗颂一句。

  朗颂回过头来便看到孙谚识脸色苍白地倚着栏杆,他反应迅速,马上奔上楼梯,一手抱起朗月,一手架着孙谚识上了楼。

  安置好朗月,朗颂转身出了房间。对面的房门虚掩着,他透过缝隙看到孙谚识坐在床边,弯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撑着额头,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在门口静立两秒后郎颂走了进去,他走到孙谚识面前才看到放在柜子上的那半瓶酒,没有打开,也没有闻到酒味。

  孙谚识没有任何反应,消沉地弓着腰掩着面,如果不是他的手脚在发颤,和一座石像无异。

  朗颂知道孙谚识应该又是出现了戒断反应,但他又不是医生,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低声问了句:“哥,你没事吧?”

  他等了一会儿,孙谚识没有应声,但听到了猛烈的倒抽气的声音从孙谚识的口鼻中发出,同时看到孙谚识的四肢在不受控制的震颤。

  朗颂紧张地半跪在孙谚识面前:“哥,你没事吧?”

  今天凌晨上楼后他就立马在网上搜索了“酒精依赖综合征”,全面了解了一番,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孙谚识此刻很痛苦。

  孙谚识仍旧没有说话,极力绷紧了腮帮子,细听之下还有牙齿摩擦的轻响。

  朗颂脸上不显,心里却焦急万分。

  体内的酒精被代谢掉以后,身体会产生重新适应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酒精依赖程度比较重,身体的戒断反应也会比较重。孙谚识这种情况,显然是比较严重的,要么去医院,要么补充新的酒精缓解不适。

  朗颂的目光在柜子上的酒瓶上一扫,他紧抿嘴角果断拿起它,拧开瓶盖递到了孙谚识的唇边。

  孙谚识处于一种意识混乱的状态中,意志力在奋力地和躯体本能进行着对抗。熟悉的瓶子倏然出现在眼前,使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力轰然倒塌,他愤怒地推开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地低吼:“滚开!”

  就是这些液体,损伤他的神经、消磨他的意志、残害他的身体,他应该拒绝!痛恨!远离!

  朗颂没有任何防备,被推了个踉跄,手里的瓶子一歪,大半的酒洒在了木地板上,浓烈的酒味顿时飘散在房间内。

  孙谚识的意识是抗拒的,但当这酒精的味道钻入鼻腔后,他的目光和身体本能着追索着这味道而去。当视线锁定了地面上那滩液体时,他甚至有种爬上去舔两口的冲动。

  朗颂抬眸去看孙谚识,只见孙谚识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欲望,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迷了路行走几天的旅人骤然看到了水源般,紧紧锁定着地上那滩酒液。

  他侧身挡住孙谚识的视线,把酒瓶递给孙谚识:“哥,这里有。”

  孙谚识没有再次抵抗,猛地夺过了瓶子。

  朗颂蹙眉看着孙谚识耸动的喉结,胸口像被一块石头压在,闷沉沉的喘不上来气。

  喝完酒的孙谚识就像是瘾君子得到了毒品,一段时间后身体的所有不适都得到了缓解,游走的意识也回到了脑子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瓶子,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神情怅惘地思考着是不是该为自己解释些什么,手中的瓶子就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抽走了,等他抬眸便只扫到一片宽阔的背脊。

  朗颂把酒瓶扔在了卫生间的洗手池里,旋即拿了门背后的抹布用水打湿拧了一把,又回到孙谚识房间,默默把地上的酒都给擦了。擦了两遍,确认闻不到酒味了,他才洗洗手又进了孙谚识的房间。

  在此期间,孙谚识一直沉默着看着朗颂忙碌。

  朗颂再度进房时,其实他的有点紧张,他怕朗颂问他什么又怕朗颂安慰他,但令他错愕的是,朗颂只是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并问他:“哥,睡会儿不?”

  孙谚识闷不吭声躺了下来,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朗颂抖开卷成一团的薄被盖在了他的身上,而后转身离开。

  就在房门即将关上前一刻,孙谚识哑着声道:“等下!”

  朗颂探头进来,迟疑了一瞬,问道:“哥,还要酒……”

  “不是,”孙谚识坐了起来,靠着床头,“你先进来。”

  朗颂依言进了门,又在孙谚识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

  孙谚识沉默了下,重重地呼了口气,问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朗颂诚实地摇头,但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没能逃过孙谚识的眼睛。

  孙谚识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其实他知道,如果他不开口,朗颂是绝对不会主动问的。但是今天凌晨他在厨房主动开了一个口子,这两天又丑态毕露,作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房东,于情于理他都得把这件事说清楚。

  朗颂咬着牙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一会儿后启唇道:“为什么……这么离不开酒?”

  这个问题很唐突,而且孙谚识也不一定会回答,但这确实是朗颂今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一开始接触不深,孙谚识在他眼里是个得过且过的小店老板,懒散不羁、游手好闲。但接触几次后很容易便能发现孙谚识的“表里不一”,以及和这市井窄巷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原本他只是有点好奇,但并不想去深究。

  可是凌晨在厨房里孙谚识说的那些话,孙谚识自嘲的笑容,孙谚识眼里令人无法忽视的黯然,一帧帧画面反复在眼前掠过,令他没法不去在意。

  有什么东西蓦然触动了他的神经,又一些画面如慢镜头一样在脑子里回放,炳叔的冷漠,花婶的戏谑,以及张老太那些神神叨叨的话……

  为什么街坊邻居似乎都对孙谚识怀着一种敌意?孙谚识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和他严重酗酒有关系吗?

  朗颂陷入沉思的时候,孙谚识也在发愣,他其实以为朗颂出于对朗月安全的顾虑,会问他诸如“戒断反应会不会使人有暴力倾向”此类问题,然而朗颂的话却出人意料。

  空调的风叶似乎是卡了一下,发出“咔嗒”的一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孙谚识回神,嘴唇翕张,默念着朗颂的那句为什么,自己也在思索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朗颂认为孙谚识应该是不愿意回答时,孙谚识突然开了口:“因为睡不着。”

  这个答案听起来有点含糊其辞,但孙谚识认真想了想,症结确实在此。

  习惯性失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连着三天、五天、七天,每天只能勉强睡上一两个小时,在这一两个小时里会不断地做各种噩梦,在梦里被电击、被殴打、被辱骂。

  他尝试过安眠药,不顶用。他又尝试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说不清最后到底是晕倒还是睡着了,但总算能在生理极限时让自己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短暂地喘息一口。

  他在一次次的麻痹中堕入深渊,再也没能爬出来。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在敷衍,孙谚识又补充道:“试过吃药,没用,后来发现喝酒比吃药管用,再后来就……”

  朗颂讶然孙谚识会正面回答,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想问的和孙谚识所理解的似乎出现了偏差,他或许应该再追问“为什么会睡不着”才能得到答案,但他也没再得寸进尺地问下去。

  目光迅速在孙谚识冒出一层薄汗的额头上一扫,朗颂站了起来:“哥你休息吧,吃晚饭我再叫你。”

  孙谚识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第32章  “因为睡不着”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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