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6

  男生聊的都是游戏,顾超家是大本营,设备全、地方宽敞,人气旺,况淼淼也玩游戏,凑在一起格外有话题。

  贺兰诀不玩这些,什么话都插不上嘴,干巴巴坐着,和顾超寒暄了两句,实在没有可聊之处,又硬要找话题,低声问他:“廖敏之也去你家打游戏吗?”

  她记得开学时候,在网吧遇见他们俩,那时候顾超就在打游戏。

  这问题,倒是把顾超问住了。

  不管怎么答,都像个陷阱似的。

  他给廖敏之发消息。

  【你这同桌,挺“钓”的啊。】

  廖敏之正在超市看店,收到消息,缓缓打出个“?”。皱了皱眉,又把这句话删掉,把手机搁下。

  -

  期中考试的成绩拖了好几天才出来。

  第一名仍然是方纯,年级排名63,第二名许端午,年级排名95。

  贺兰诀在班上排名37,理科班排名700多。

  这不是最惨,最惨的是她物理只考了42分。

  看到物理试卷,贺兰诀的脸都白了,她知道自己物理学得一塌糊涂,但没想到塌房到地下室了。

  回到家里,贺元青和赵玲都问起贺兰诀的成绩,贺兰诀起初吞吞吐吐不肯说话,后来被赵玲逼急了,扬言要打电话去问范代菁,才支支吾吾说了。

  赵玲傻眼:“多少分?多少名?”

  “435分,760名。”贺兰诀怯声道。

  赵玲一瞬血压飚上来,心跳手抖:“你们理科班一千多个学生,你考760名?”

  “妈……”

  “去,你去阳台给我罚站去。”

  贺兰诀悻悻然,扭着自己的手。

  赵玲手里捏着筷子,看着贺兰诀垂头丧气站着,气不打一处来,筷子抽在她胳膊上,两道鲜红的痕迹:“你成天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不是吃喝玩乐就是看小说玩手机,有没有花心思在学习上?念的书都念到爪哇岛去了?700多名,傻子都能考这个分……”

  “妈……”

  “你别喊我妈,我在家好吃好喝伺候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就考这个成绩来回报我?你对得起我每天给你洗衣做饭,对得起你每天大手大脚花的零花钱?”

  “好了好了。”贺元青来打圆场,拍拍贺兰诀的肩膀,“一次考试失误而已,下次努力考好就是。”

  “你就知道纵着她,你看你把她都惯成什么样了?你教过她没有?每天对家里不闻不问,就是出差应酬,应酬出差,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我怎么不闻不问。养你们还不够?你一个月那点工资连塞牙缝都不够,这家不是我撑起来的?还要我半夜回家给她辅导作业?给她洗衣做饭?”

  “拿几个臭钱回来就了不起?这家里家外,你老家那些破事,我爸妈家,你有多久没管过……”

  贺兰诀瑟瑟缩在一边看着爹妈,话题从她身上转到日常的鸡毛蒜皮,旧恩旧怨,两人面红耳赤,剑拔弩张,一副惊天动地誓不甘休的模样。

  每次都这样。

  贺兰诀默默走到阳台,将门和吵架声关紧,背对着两人,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也没什么风景好看,周围尽是灰扑扑的老楼,肮脏的臭水沟,凌乱的街巷,二楼人家的窗台上搁着一盆奄奄一息的仙人掌,砖缝里钻出的几根野草在微凉的风中摇摇晃晃。

  一阵大吵之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贺元青出了门,赵玲在卧室躺着。

  贺兰诀在阳台站够了,乖乖出来,站在卧室门口:“妈。”

  赵玲背对着她:“你先去吃饭、上学,我头疼躺躺。”

  “哦。”

  贺兰诀自己吃了饭,把碗洗了,收拾好厨房,又将垃圾拎到楼下,在药店买了盒头疼止痛药回来。

  期中考试后还有家长会,赵玲和贺兰诀一起去的,却不见廖敏之和他的家人出席——他的成绩很稳,班上十三名,范代菁还特意表扬了他一番。

  赵玲知道贺兰诀的同桌是个戴助听器的男生,当时还觉得这个位置安排得很好,一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有人管,二是这个男生不说话,就免去贺兰诀和人闲聊唠嗑的功夫,就是偶尔帮忙传个话什么的,可能要废点精力。

  班会之后,赵玲特意和范代菁聊了聊。

  晚自习贺兰诀咬着笔杆子做物理题,范代菁来班上来巡查纪律,点名:“贺兰诀,你跟我来一下。”

  这两天陆续有同学被范代菁喊去办公室谈话,聊考试成绩和学习计划,也要轮到贺兰诀了。

  英语教研组办公室空无一人,范代菁言简意赅:“坐。”

  “范老师……”

  “这次考试成绩,你有什么想法?”

  贺兰诀扭着手低下了头:“我考得不好,让老师失望了。”

  “物理42分,数学85,生物和化学勉强及格……”范代菁抽出成绩单,“我没想到,你最擅长的英语只考了95分。”

  贺兰诀一声不吭。

  “生活上或者学习上有没有什么苦恼或者困难?需要帮忙吗?”范代菁温声问。

  贺兰诀摇摇头,捏着自己的衣角:“我很好……”

  “廖敏之有影响到你吗?”范代菁直接问,“他的成绩很稳定,一直在往前进步,但你在退步。你的退步,有他的原因吗?或者说,他打搅你了么?”

  “没有。”贺兰诀直直摇头。

  “需要换个位子吗?”范代菁想了想,慢声道,“我把他调开?”

  “不需要,和他没关系。”贺兰诀面色一紧,连连解释,“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别人没关系的。”

  “那就好。”范代菁微微松了口气,“你妈妈和我聊了很多,包括你在家的学习状态和学习时间,我们都认为你不应该有个这样的成绩,但我认为,应该再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适应。”

  范代菁娓娓聊了很多,最后推过去一个信封,神色温柔:“这个……是你妈妈留在我桌上的东西,她忘记带走,你替我还给她。”

  那信封是红色,贺兰诀看一眼就明白,脸色刷地涨得血红——里头装的是商场购物卡,家里有不少张这样的卡,都是贺元青拿来应酬客户的。

  “贺兰诀,你妈妈很爱你,也很为你着想。”范代菁拍拍她的肩膀:“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告诉老师。”

  贺兰诀把信封塞进裤兜里,慢腾腾走回了教室,凛冽的寒意在夜晚弥散开来,走廊风很大,吹在皮肤上生疼,刮起的发丝黏在眼皮上,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涩和发痒。

  她的桌上挨着讲台摞着高高的书,课桌上左边摊着她的物理课本,右边是练习册,中间是一片空白的草稿本,贺兰诀握笔,看着习题出了一回神,笔在草稿本上漫无目的乱画。

  这道题她从去办公室之前就开始思考,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她是真的不懂,ABCD 四个选项如同孪生兄弟,看谁都懵。

  快半个小时了,翻遍了课本也没找出个思路来。

  这题她真的不会。

  贺兰诀憋不住想哭。

  不能哭。

  这也太丢脸了。

  她咬紧嘴唇,企图将办公室里的羞愧和满眼的酸涩逼回去。

  黑睫一眨。

  眼泪沿着两腮滚滚淌下。

  贺兰诀扯下发绳。

  长发披散,垂落在脸颊,带着股浓郁的蜜桃香。

  她握着笔,一动不动趴在桌上,任由眼泪汹涌,一颗颗砸在手背,洇进练习册。

  桌上挪过来一包手帕纸。

  轻轻碰着贺兰诀的手。

  贺兰诀的手缩了缩,躲开了手帕纸。

  微微扭头,避开旁边的视线——她不想让人看。

  片刻。

  一颗巧克力豆被推过来,安静停在她手边。

  那是她的!

  贺兰诀偏首,鬓边黑发被泪水沾湿黏在脸颊,只露出半张脸,唇咬得紧紧的,睫毛湿漉,一双噙泪的眼睛努力瞪着,眸子乌黑如洗,泡在晶莹清澈的泪意里。

  头上的白炽灯晃晃的,两人的目光触在一起,光晕流转,一切都安静无声。

  他眼里晃过恍惚,仿佛被小石子击中湖心,泛起一丝涟漪——看见她发红的眼,被闷红的脸颊,微红的鼻尖,都蒙在泪水中。

  贺兰诀很快拗回了脸,拨拨头发,支起手臂挡住自己。

  她不想要任何人的安慰。

  一小包苏打饼干,轻轻放在贺兰诀桌上,挨着那颗巧克力豆。

  贺兰诀闷着气吸了吸鼻子。

  一袋豆沙小面包被推过来,老老实实,并排挨着前两位站着。

  她看着眼前这三样东西,又想哭,又想笑。

  等了很久。

  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零食的诱惑,廖敏之用余光瞟见女同学纤细的、泪水打湿的手指拢住了桌上的零食,剥开了糖纸,吃了巧克力豆,吃了苏打饼干,又吃了豆沙小面包。

  顺手抽了张面巾纸抹泪,轻轻呼了口气。

  情绪像浪潮,来得快,走得也快。

  哭过之后,练习册的难题依旧解决不了。

  廖敏之推过来一张草稿纸,笔尖点了点,正是她练习册上那题的解题步骤。

  贺兰诀琢磨了会,总算是明白了解题思路,自己推算了一把,把答案写在练习册上。

  草稿纸完成使命,又悄悄退回去。

  贺兰诀揉揉眼睛,彻底恢复了平静。

  这天下晚自习,贺兰诀收拾东西回家,走出教室前回头看了一眼——廖敏之依旧坐在位子上,垂着眼,慢条斯理收拾桌面。

  好像那温柔静谧的一幕不曾发生过。

第11章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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