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实现愿望98

　　“我最终没有这么做，因为我害怕，本就是这样畸形的我，会变得更加畸形。”弗雷迪嘴角扬起的弧度显得如此苦涩，“你寄了很多信件给我，但是你后来并没有收到我的回信，你也许是以为你去了太多战场所以我的信寄不到你那里，其实是我没有再写回信了。我退缩了，我也畏惧了，揣着可耻秘密的我与所有人都最尊崇的美国队长之间的恋情使我惶恐不安。”

　　“我以为放弃你，会使我感到解脱。但是，我仍然无法控制地去在意你所有的消息，我无法做到忘记你。我知道你在战场上有多么的英勇无畏，知道你是所有士兵都信赖的队长，知道在所有的民众心中你是怎样飘扬在最前线的旗帜。然后，偶然有一天我看到了你和其他士兵的合照……我突然有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想法。”弗雷迪看着史蒂夫说道，即便如此多年过去，男人的外貌依旧如同他记忆中那张尘封的照片般同样的年轻与俊朗，“我在想，我也是个男人，我也可以和他们一样站在你的身边奔赴同一片战场。”

　　美国队长的手僵住了，他知道弗雷迪也正是这么做的。

　　“我当时只是这个想法而已，我自己也觉得很荒谬，因为我不可能抛下我的母亲，而且我并不觉得我能向你一样成为一个好士兵。一方面我深知我没有你那般的英雄精神，另一方面我也并不认为我能在战场存活下来。”弗雷迪自嘲着说道，“但是，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我总是会往这一方面想。我会去想，如果我的母亲以男孩来抚育我的话，是不是我真的会和你们一样走上相同的路。”

　　“镇上有不少女性也参军了，在成为军人之前她们都去剪了短发，我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也去剪短了头发。也许，我希望能做些不一样的改变，但我的母亲也正因为这个改变死了。”弗雷迪的目光阴暗，谈及母亲的死仍然是他心中最深处的伤痛，“她愤怒我将头发剪短，而那时我也爆发了。我第一次将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出来，我希望在我的母亲的眼中，我不只是一个芙洛拉的替代品或者说是创造品，而是一个真实的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的人。也是那次争吵，我的母亲被我气死了。”

　　“这不是你的错。”嘉莉红着眼连忙说道，“弗雷迪，这都不是你的错。”

　　“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纵使她始终都只是将我当成[芙洛拉]的替代品，纵使她使我一直都陷入自我否定的精神折磨里，纵使她让我没有勇气去改变任何一切也害怕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她始终是养我的母亲。我深深记得她唱睡眠曲给我听的温柔的样子，记得她夸赞我时双眼放光而又自豪的模样，记得她爱我的神情是多么美好……”弗雷迪的声音颤抖着，那些痛苦与黑暗的背后，他仍然享受过母爱给予他的极为可贵的温暖，“可是我却害死了她，这是我没有办法被宽恕的罪。”

　　“我很绝望，史蒂夫。”弗雷迪通红着眼注视着史蒂夫，“我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我的一生都由我的母亲规划着我的下一步，这导致我一直都想要脱离她的掌控。然而当这根线断掉之后，我只觉得万念俱灰，巨大的罪恶感和痛苦淹没了我，然而我已经无法挽回我的母亲的生命。我有想过去死来解脱这一切，但是……我来到了那片湖，我想到了你，要说我心底最后的眷恋那也只有你而已，但是我也并不想再见你。我只是觉得我不该毫无意义地死在那里，我想死在离你更近的地方。”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弗雷迪的目光落在了沉默不语但却面容阴沉的尼克身上，“我成为了弗雷迪，成为了士兵，成为了尼克的战友。我并没有什么畏惧的，因为我本来就只是想死的更有意义，成为士兵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多活了一天而已。然而战争却仍然改变了我，我开始感到恐惧了……我并非是害怕死亡，而我害怕别人的死亡。”

　　“我一开始的确被嘲笑娘娘腔，被他们说我是第一批会死在战场上的人，但是后来……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们生死与共，我们在战场上彼此信任，没有什么是真正离间我们的隔阂。然而，战争是避免不了牺牲的。”弗雷迪的目光垂落，声音里充满了失去的黯然，“我仍记得他们的名字，仍记得他们的样貌……但是他们的生命却轻而易举地被战场收割。”

　　“我从未低估过战场的残忍，却低估了战场对活着的士兵的残忍。那些我所重视的战友，在战场中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记得有个年轻的士兵叫罗伯特，正是因为战争他的未婚妻不远千里来和他结婚，她的妻子戴着白纱在营帐里一直在祈祷，却没有等到她的爱人的回来。”弗雷迪手扶着额头声音哽咽，“我在想，罗伯特多活一天，就算只是多活片刻，能完成这场婚礼该有多好。”

　　恢复记忆的弗雷迪在此刻终于明白了，柳德米拉的墓志铭里到底深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痛苦——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

　　[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

　　战争里的快乐都是苦中作乐，而更多的是未曾间断的痛苦与煎熬。那是置生死于度外的浴血奋战的战场，在炮火轰鸣与弥散硝烟里最后剩下的都是惨不忍睹的遍野尸体，而这些已经失去呼吸的躯体全部都是曾拥有鲜活生命的士兵。他们抱着一腔热血而来，最后却躺在血泊中死去，而在故乡的亲人与爱人都无法再见到他们活着回去。活着的士兵虽然是活着，却不知他们何时会死去。而他们承受着一场又一场惨烈的战争回忆，目睹着更多的并肩作战的战友的牺牲，奔赴着下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残酷战场……

　　“战场上的一切都使我感到痛苦，但我并没有后悔，甚至我觉得这是我这一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在军队里，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我找到了想要成为的人，我找到了[弗雷迪]的人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算是死在这条路上，我也不会后悔。我甚至为我，为我能成为这样一位奋战在前线的士兵，而感到骄傲。”弗雷迪的目光坚毅地注视着史蒂夫，他为了母亲成为[芙洛拉]，为了史蒂夫成为[弗雷迪]，但是最终他成为了自己，“我终于感觉到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我的母亲，也不是为了你，史蒂夫。”

　　正如他的那封信中所说——

　　[我的人生因他充满光亮，但我也想为自己活出精彩的一生。]

　　“所以，我写下了那封信。”弗雷迪也想起了那一封寄给艾琳的信，“太多的战友牺牲，我不知道我何时会死去。那封信的确也是写给你看的，因为我相信美国队长一定能活下来，也相信你会回来找我。如果你相信了信里我所说的一切，那很好，我想你会真心祝福我，而我能得到幸福也能使你安心。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想，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的养子，也就是尼克。”

　　弗雷迪望向了尼克，笑着说道，“尼克会告诉你，他认识的……弗雷迪的故事。”

　　“你倒是算计得很深啊。”尼克神情复杂地看着弗雷迪。

　　“我其实也没想到我会活那么久，你救了我太多次了。”弗雷迪看着尼克语气轻松地说道。

　　是的。

　　尼克也知道，如果不是他的话，在战场上的弗雷迪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但是——

　　“我应该救下你的。”吸血鬼沉声说道，就那一次失手，却成为了他心头永远如鲠在喉的血刺。

　　“我很感激你，尼克。”弗雷迪郑重地注视着尼克说道，“你不仅仅救了我很多次，你也教会了我很多，我始终都深深地信赖着你。我也没有骗你，每一次上战场我都并不抱着我能活着回去的想法。我临死前和你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尼克的瞳孔缩紧，再一次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个充满了血腥气味的黑暗雨天。

　　“我不想成为永生的吸血鬼，我不需要漫长的时间，我觉得我的生命到那里已经很足够了。我终于摆脱了心里的自卑和恐惧，终于成为了新生的弗雷迪，终于达成我的愿望成为了与史蒂夫并肩作战的战友，终于可以用骄傲的士兵身份光荣死去，也能向我的母亲赎罪。”弗雷迪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仍然深爱着史蒂夫，但是我已经见过他了，已经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了。”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尼克不死心地问道。

　　他宁可听到弗雷迪是心中怀抱着遗憾才成为幽灵，也不想听到他竟然真的毫无留恋。

　　“女巫说，她要回报我，但是正因为我并无遗憾，所以……”

　　“她选择实现了史蒂夫的愿望。”

　　弗雷迪的目光落在了金发男子的身上轻声说道——

　　“正是因为史蒂夫想见到我，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美国队长的身体在此刻无比僵硬，幽灵的话在他的躯体里仿佛引发了一场意料之外的轰炸。他想起了每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而起的想念，想起了每一封寄出去的信件里字里行间掺杂的爱意，想起了坠机之前最后沉痛又无可奈何的遗憾……想起了放在卧室里的那幅倾注了所有思念的画作。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珍爱与守护的人，在他的脑海中永远是最美的模样。

　　他不认为自己手中的画笔能灵动画出心爱之人的美丽，但是出自手中的每一笔都让他感到了一种[接近]。

　　是的，当[芙洛拉]在他的画中时，就仿佛是真真实实地映在了他的眼中。

　　他轻柔的触碰着每一根发丝的线条，温柔的注视着清透眼眸内散落的光辉，凝神的思念着心里深藏的爱人。

　　虽然心中知道也许无望，但是他仍然想要见到[芙洛拉]，时间与距离构成的巨大障碍并不能阻挡他的爱意。

　　史蒂夫的蓝眸里尽然是震惊，他从未想过的一个答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所以，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

　　[芙洛拉]出现了。

　　以他画中他所思念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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