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从前,有多长40

  由阿星掌灯,三人入了密室,观得一屋子的奇珍异草。

  叶裴瑜环顾一周,心里有了掂量:“这些药草要收集起来,并不容易,起码需要多年,敢问萧王何时开始收集这些药草的?”

  “十年前。”

  “哦?”叶裴瑜怀疑萧元在诓他,“据下官所知,萧王的生辰与三公主同年同日,萧王如今少年得意,方年岁十五,如何在五岁时便开智着手此事?”

  他随意拿起一棵风干了的药草:“下官才疏学浅,却也知此味药对王爷的病并无用处,却是三公主养心丸中的必备草药,萧王竟五岁便为三公主做了这许多?”

  杳窈起先以为萧元有收集草药的怪癖,如今结合芙笙所说的字字句句关于那位“与倾”的话,又听到叶裴瑜一通炮轰,方想通了。

  她错了,她不该嘲笑祝中林,芙笙妹妹与萧元,许真有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转念,她不由捂住嘴,竟被萧元感动到,睁大眼睛望向萧元:你五岁就对芙笙如此上心?

  她错了,萧元你不是个和尚,你是个情种啊!

  “叶太医对本王颇有微词?”萧元一扭头,盯得叶裴瑜犯怵。

  周边的气压忽泰山压顶般倒下来,叶裴瑜眉头微皱,紧紧望着那个逼迫而来的少年,好似自己无意间触到了他的逆鳞。

  “叶太医即便天纵英才,也没治好她不是么?”

  叶裴瑜双眸一颤,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萧王既然已费心多年,也应知道一些旧事了不是么?当年若非下官,萧王与三公主如今,均不能活,如今的三殿下,均是下官苦心助其拖命的成果。”

  成果?

  少年的笑意有些疏冷,尾音竟有些发颤:“今日终与叶太医对峙,还请叶太医言明,景丰三年的所有细节。”

  ……

  景丰三年,冬日。

  一声婴儿的啼哭,骤然划破夜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萧王府立一叠叠的生死状。

  那晚,得到消息的米公公,焦头烂额地奔向景华宫。

  “回陛下,萧王府的小世子诞了。”

  “此等闲事,也来烦朕?滚!”

  “陛下,天降不祥呐,”米公公四脚并用,爬几步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小世子,胸有双生之心,国师预言,大恶降临,不详啊!”

  “什么……双生心?”

  祝靖尚未有所反应,龙床上的杳贵妃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她惊呼一声,竟生生倒入祝靖的怀里。

  她正怀着肚子,亦近临产,如今听了如此骇人之事颇受刺激。

  米公公的冷汗浸了衣襟,他盯着眼看喘不过气的杳贵妃,只见一缕殷红自她的里裤流下,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跟前。

  “爱妃,爱妃!”祝靖不知所措,转头甩了米公公一巴掌,“还不快召太医!”

  景丰三年,十二月十二日子时,萧王府小世子出生,取名为萧元。

  辰时,皇宫清月楼内,三公主出生,取名为祝芙笙。

  大雪越发肆虐,于重檐翘角上积了拳头般厚。

  “陛下,陛下恕罪啊陛下!”

  自清月楼内,拖出不知第几个太医,他声嘶力竭哀嚎着,于院外整整挨了四十大板。

  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和太医哭爹喊娘,上有老下有小的说辞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重复,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剩下的太医们颤栗地跪在清月楼内,脑门贴地不敢吱声,抖和成一团,远远看去像一群铁锅上的肉圆。

  米公公立在一旁,偷偷瞟一眼太医院众人,低头不敢吱声,帽尖因他不自觉的颤栗晃得不像样。

  骇人的寂静下,唯有年轻的叶太医澹然正立,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倏然,他上前一步,郑重磕头:“陛下,臣斗胆。贵妃娘娘早产致三公主心衰,本应夭折,然臣有一计,还请陛下先恕罪,方敢言之。”

  米公公转头又瞄了一眼襁褓,三公主小小的身躯此时因呼吸不畅而起伏,弱小的生命挣扎不息。

  上言:“恕你无罪。”

  “既然萧世子多了一颗心,陛下不妨‘借’来一用。”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米公公一眼瞪过去,清月楼一应人等均被叶太医骇人的言辞震住,看鬼似的。

  宫女们率先回过神,纷纷垂脑袋装鹌鹑。房内一排太医像鸵鸟,恨不得把头埋入地下。就连早前自称稳如泰山的针灸神手,也颤得跟老寒腿似的。

  天底下,哪有此等换心的先例?

  谁敢找死出头,嫌活的不够长?

  “若失败,当如何。”

  帝王威压泰山压顶而来,米公公吓得连忙跪下。

  他再看那叶太医,只见少年人抬起头,不惧的余光默默瞥了眼正在榻上淌眼抹泪的杳贵妃,坚定道:“臣师从‘西陵华佗’,以自身性命与九族担保,有必成的信心。”

  座上祝靖小胡子一挑:“来人!召萧王、萧王妃、萧世子即刻觐见!”

  那一晚,自清月楼出来的盆殷红了后院的花。叶太医也因此被升为四品。

  此后不久,祝靖诏曰,念在萧王为国征战数年之功,仅收归他的军权,并将其全家发派远山,五代不得回京。

  然,自萧王一家出了天京,景华宫的夜,再不得安宁。

  祝靖心虚不安、良心未泯,许是那晚情形深刻印在脑海挥之不去,于梦中反复重映,他常年在午夜经受万蚁攀心、蚀人魂魄般的痛苦。

  那晚,他生生以萧王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乃至萧嫔的性命,威胁萧翊交出萧元。

  那晚,他让萧王夫妇二人,亲眼望着自家幼儿活活被叶太医开膛破肚,强取一颗鲜嫩的心。

  “国师,朕,这是怎么了?”

  半夜,祝靖将国师召来,满是虚汗的手拽住他的袖子一迭连声地催问。

  “陛下,”国师行礼,缕缕长髯,一字一句恭敬道,“萧元一颗心,给了芙笙公主。芙笙公主虽流着陛下的龙之血脉,可压制其黑暗的恶性,然公主年纪尚小,无法将其彻底铲除,故梦魇了陛下。

  陛下须得忍痛割爱,将芙笙公主看押在天京郊外,及笄之前,不得入京。知道此事的奴才们,也均不能留活口,免得陛下英明毁于一旦呐。”

  “妥……妥!”

  景丰六年,皇宫大内,太监、宫女、太医,一下子腾出许多空位。

  一日,祝靖忽派人闯入清月楼,从杳贵妃手中抢走三岁不到的三公主,将其“圈养”在天京郊外的沁芳园,不惜派重兵把守。

  他狠心下旨:谁若让三公主离开沁芳园一步,满门抄斩。

  那一年,雪连下了半月,冷入人心。

  ……

  明明是春日,今夜却有些出乎意料地凉。

  芙笙有暇读话本累了,方用铜盖盖灭一盏灯。

  窗外有异响,似有人翻墙。

  是与倾么?

  可他来,从没这么大动静。

  芙笙如远山含黛的眉眼微敛,顺手披上天香色的外衣,推开卧房的窗,便见那梨花树下,踉跄走来一个玄衣纁裳的儿郎。

  “与倾?”她轻唤他。

  “嗯,还未睡?”

  “正要休息。”她手指绞着衣袖思索一番,还是戳破了这道窗户纸,“与倾,我……知道你是谁了。”

  对方一愣,须臾,方淡淡唔一声。

  “我已将叶太医安顿妥当,这几日你若身体不适,便告知清风,我会速派人来。”

  “好。”目光向下,芙笙忽瞥见他袖子边的划伤,“你受伤了?”

  “未曾,只不小心划破了外衣。”他似在期待什么,声音又轻又飘。

  芙笙这才发现他穿的并非从前常穿的那件带兜帽的夜行衣,只是套了个兜帽披风罢了,应是今日白日里穿的玄衣。

  “既如此,你褪下予我罢,我得空帮你缝补缝补。”

  “好。”

  闻言,少年人就等这句似的,忙将外衣褪了给她。

  衣服略重,质感顺当,还带有少年温热的体温。

  芙笙将其抱在怀中,不禁红了面,有些局促。

  “舅父……”

  “萧元。”

  “嗯……萧元……你为何要叫与倾呢?”

  他抬起白皙的手,取下兜帽。莹莹月光下,清秀又冷峻的面庞竟蒙上好几分泾渭分明的温柔:“与倾是我的字,我用了好多年。”

  “噗嗤,”芙笙笑了,“你也不过与我同岁,又未及冠,哪有好多年?”

  他忽抬手,未触到芙笙的面,却在空中虚描她的眉眼:“好多年,数不清的好多年。”

  从上上辈子,用到这辈子,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道罢了。

第22章 从前,有多长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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