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恐惧(下)117

  丁绍伟断片许久的那口气总算续了上,正想扶住小夏姑娘,就见沈愔迅雷不及掩耳地一伸手,直接将人捞进怀里,一只皮肉完整的手小心翼翼地护在人家腰间,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保护性姿势。

  丁绍伟:“……”

  整得好像谁会跟他抢似的!

  按照常理,夏怀真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应该立刻送往医院。但沈愔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坚决不肯让急救车把人拉走,几乎是半强硬地带回了警局。

  结果他前脚刚进市局,后脚就被赵副局逮去了办公室。

  沈愔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临走前还特地抓着简容,仔细叮咛许久。直到简法医不耐烦,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行了,老娘学这行出身的,知道的不比你多?”

  才算打住了沈支队的长篇大论。

  沈愔知道自己惹人烦了,他不是不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但是夏怀真的情况太反常,他不能不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磨蹭到最后,眼看一屋子的助理法医和实习法医用围观母猪上树的眼神盯着自己,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赵锐也正等着兴师问罪,沈支队再不放心,也只能揉揉鼻子,一步三回首地走了。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帮冒茬韭菜似的小法医才长出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就地瘫倒。一个姓张的助理法医实在压抑不住胸口泛滥的八卦之情,鬼鬼祟祟地凑到简容身旁:“简主任,什么情况?沈队怎么对这个小姑娘这么关心?他俩啥关系?”

  简容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想知道?”

  张法医刚想点头,忽然觉得不对劲,因为简容看他的眼神太诡异了,就像一头狼或是一条竖起上身的毒蛇,用湿润的信子轻轻舔过他的脸。

  他无端窜起一丝凉意,那一瞬,求生的本能盖过汹涌泛滥的八卦之心,谨慎地后退半步,用力摇了摇头。

  简容满意地笑了。

  沈愔穿过走廊,快步走进副局长办公室,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冲办公桌后的赵副局使了个眼色。

  赵锐把到了嘴边的话叼回去,人五人六地往后一靠,两条胳膊抱在胸前,扬了扬下巴。

  沈愔于是一拧门把,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往里滑开,黏在门板上的一连串“不明生物”随着惯性栽倒一地。

  沈愔沉默片刻:“……知道组织纪律怎么写吗?”

  带头“无组织无纪律”的丁绍伟第一个回过神,触电似地爬起来,手指蹭了蹭沾了灰的鼻尖,仗着脸皮厚,冲市局副局长和刑侦口正支队长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报告,我这不是沈队队汇报现场情况时有疏漏,帮忙补充案情吗?”

  沈愔不忍卒视地撇过头,只觉得这小子脑门一左一右分别刻着“欠揍”两个字,还是正楷加粗。

  赵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好啊,团队内部互帮互助,值得表扬——既然这样,你们沈队的检讨你干脆也帮着写了吧?字数嘛,不能低于五千字,另外市局年终大会上要当众朗读,务必声情并茂,态度诚恳……”

  赵副局话没说完,丁绍伟已经端正了脸色,字正腔圆地说道:“报告领导,我们纯属路过,你们继续!”

  只听轰隆隆一阵响,一帮外勤飞奔而去,那惊天动地的阵仗仿佛一群草泥马欢快地穿过潘帕斯草原。

  等无组织无纪律的闲杂人等都闪退了,赵副局这才端起茶缸,感慨地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啊,搁我们那会儿,刚进市局一两年的小年轻哪敢这么无法无天?领导一个眼神,早夹着尾巴靠墙站一溜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正支队长的素质了,沈愔当即立正站好,主动背下黑锅:“是我没管教好,回去后就加强组织纪律教育。”

  他语气诚恳态度良好,奈何赵锐是看着他长大的,太清楚这小子严谨端方外表下的真面目,不屑地嗤了一声:“拉倒吧,嘴上说的好听,就是屡教不改——你都加强组织纪律教育多少回了?成效呢?”

  沈愔无言以对,只好闭嘴。

  赵锐肃整了神色,言归正传:“今天的人质营救行动,你怎么解释?”

  他一敛下笑意,沈愔也跟着端正了态度:“是我的问题,我愿意负全部责任。”

  赵锐端起茶缸,在办公桌上用力剁了剁:“负责?那可是一条人命,你怎么负责?拿什么负责!”

  沈愔面无表情,说好听点是“临危不乱”,说坦率点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检查、记过、停职、降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赵锐:“……”

  赵副局长手心忽然有点发痒,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像多年前那样,举起茶缸砸这小子一个满脸桃花开。

  “这是置气的时候吗?啊!”赵锐额角青筋乱颤,“两个女孩还下落不明,幕后真凶也毫无头绪,你想干什么?造反,还是直接撂挑子!”

  沈愔不是丁绍伟,他当然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由着性子胡来,说了“负责”,就是一字一句板上钉钉:“赵叔,我是认真的,这次人质营救失败,主要责任在我,要怎么处分,我绝无二话。”

  赵锐夹紧眉心,刚要勃然作色,眼角忽然轻轻抽动了下——他听明白了沈愔的言外之意。

  这久经风雨的西山市局二把手靠坐在椅子里,沉吟片刻,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句:“是因为今天那姑娘?”

  沈愔不由语塞。

  赵锐站起身,背手在办公室里兜了两圈,目光从微微松弛的眼皮下射出,偶尔一闪,居然显露出风雷之色:“我听说,那姑娘是当初郭莉案的证人,现在搬你家里住着,有这回事吗?”

  这是事实,沈愔无可否认。

  赵副局话音陡然严厉:“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愔很实诚:“暂时没什么关系。”

  赵锐:“……”

  什么叫“暂时没关系”?

  赵副局长被这帮小年轻们你来我往的花枪绕得头晕脑胀,心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连这年头的小同志们想些什么都搞不明白?

  他头疼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清楚,只得暂且撂下:“听说这回营救行动之所以失败,跟这姑娘有脱不了的干系?”

  他看似信口提起,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牢牢盯住沈愔,将他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沈愔知道,越是这时候,他越不能露了急切,从表情到语气都镇静的无懈可击,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她只是被人利用,严格说来,也是受害者。”

  赵锐狐疑地盯着他,显然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那疑凶为什么偏偏选中她?那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蓦地严肃:“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沈愔沉稳有力的心跳节奏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

  然而他毕竟是曾在边境毒窝卧底三年的主,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非常人可及,居然在一瞬间整理好思绪,非常自然地接上话音:“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幕后真凶在向我们示威。”

  赵锐果然被他带跑了思路:“示威?”

  “赵局,你不觉得这一连串案子似曾相识吗?”沈愔有条不紊地说,“三年前,警方之所以会留意到潜伏本市的玄阮贩毒集团,就是因为有人通过制造一系列案件,将这个组织深藏不露的根系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中———如今这几起案子看似巧合,但是仔细想想,其实更像是对当年那一串案子的模仿。”

  赵锐思忖片刻:“继续说。”

  “根据上回陈支队提供的情报,中缅边境的毒贩势利正在大洗牌,如果新兴的神父贩毒组织想取代玄阮,就必须将他深扎在西山市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沈愔连讥带讽地一勾嘴角,“很不幸,葛长春就是这样一根残余的墙头草。”

  赵锐深深皱眉:“你是说,那个神父搞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借警方的手铲除竞争对手?姑且不说你这个推论有没有真凭实据,这跟那姑娘有什么关系?”

  “有,”沈愔毫不迟疑地答道,“神父只想接手玄阮的势力,绝不想把自己也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可惜,他太高估自己,也小看了警方的能耐。如今骑虎难下,他必须做点什么,即便不搅乱警方的侦查方向,至少也要设法拖慢我们的调查脚步。”

  他顿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那个女孩,就是他们设置的一道防火墙。”

  赵锐眉头深蹙。

  “幕后真凶知道她住在我家,也很清楚一旦她被卷进来,警方会有什么反应,”沈愔冷静地分析道,“到时,一旦市局的怀疑焦点放在我这个刑侦口正支队长身上,哪怕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都会拖慢案件的调查进展,也就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收尾善后。”

  赵锐面露不悦:“怎么说话呢?我不就是随口问问,谁怀疑你了?”

  沈愔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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