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线索98

  沈愔半偏着头,侧脸被白痴灯光勾了个边,显得冰冷又锋利。与此同时,他一只摁住办公桌缘的手慢慢挪动到身后,指节不易察觉地扣紧了。

  这是他本该一早想到、却刻意忽略的细节——当年吴兴华女儿的绑架案就像一块强力不干胶,将警方的视线牢牢黏在兴华制药身上,从而一步一步揭露吴兴华强/□□女、制毒贩毒,以及将知情人杀人灭口并伪造成吸毒过量致死的罪行。

  由于幕后主谋没找到,当年那桩案件的内情并未公开,知情人屈指可数。如果诱拐葛欣和劫持王雨凡的嫌凶真是在模仿那桩旧案,那么沈愔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只有一个。

  而她几分钟前还在用沈支队的电脑玩空当接龙。

  沈愔闭一闭眼,只是短短几秒,已经理清了思路。

  “不排除这种可能,”他沉声道,“从目前来看,幕后嫌凶很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迫使警方盯住葛长春……但是当年的案情没有公布,所以这个人很可能是兴华制药的知情人。”

  薛耿揪皱起眉头,从怀里摸了根烟,没点火,只是闻个味:“这样,我把当年的卷宗调出来,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有没有遗漏的知情人?”

  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思路,换做平时,沈愔一定二话不说地批准了。但是眼下,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就住在他家里,他本能的不想让那女孩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中。

  “绑匪发给曹宁一段视频,技术队正在紧急分析,”沈愔一只手揣在裤兜里,淡淡地说,“先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发现吧。”

  技术主任袁崇海本就有泄顶趋势的头差点被自己挠秃噜了,几个技侦组的小伙子围着电脑屏幕来回折腾了俩小时,有志一同的愁眉不展。

  薛耿瞧见这阵仗,心里先凉了半截,只听沈愔面不改色地问道:“怎么,有发现吗?”

  “我们逐帧逐帧看了,只发现这个,”袁崇海拖着沈愔凑到近前,冲一个技侦吩咐道,“把方才那段调出来,声音放大。”

  下一秒,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针一样进耳朵。

  沈愔瞳孔骤缩:“等等,倒回去再放一遍。”

  技侦往前快退十几秒,又把背景音放大,这一回,沈愔和薛耿都听清楚了,嘈杂的背景音中混合着尖叫声——但那不是恐惧或者愤怒的尖叫,而是某种刺激到极致、实在按捺不住,只能通过尖叫发泄奔流无处的情绪。

  “这声音……我怎么觉得在哪听过?”薛耿皱眉思忖,总觉得答案呼之欲出,只是隔着一层隐隐绰绰的窗户纸,分明触手可及,却总是差了一点。

  沈愔沉吟片刻,突然抬头:“是游乐场!”

  袁崇海眼睛一亮,用拳头猛捶掌心:“没错,就是游乐场!应该是过山车或者跳楼机之类的游乐设施!”

  然而他眼睛里的亮光很快变黯,苦笑道:“本市的游乐场少说有四五家,一个个排查,得查到猴年马月?”

  沈愔正想开口,技术组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丁绍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沈队,有新发现!”

  沈愔循声看去,只见丁绍伟从身后揪出忐忑不安的许舒荣,将人往前一推:“你查到的线索,你自己跟沈队说。”

  沈愔的目光顺势落在许舒荣身上。

  他自认表情不算严厉,对着许舒荣这样的小姑娘,还格外“温和”了几分,可小许警官还是被他盯得战战兢兢,冷汗不要钱地往外冒。

  “我我我,我查了小区当天的进出监控,没发现可疑对象和车辆,但是四月十二日傍晚六点十三分左右,有一辆急救车进入小区,大约耽搁了二十多分钟离开。而迷晕曹宁、诱拐张雨凡是发生在六点二十左右,时间对得上。”

  许舒荣壮着胆子偷偷打量沈愔,见他不动声色,在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甚至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许舒荣仿佛得到了无言的鼓励,底气登时足了,昂首挺胸道:“我问过小区保安,四月十二日傍晚确实有一辆急救车进入小区,说是本市一家儿童医院接到急救电话派来的,还留了住户的地址。”

  她话音一顿,语速飞快地说:“13栋904!”

  王晨家的住址!

  沈愔倏尔转头:“搜索本市游乐场附近的儿童医院,快!”

  “我就说,视频里那小孩哭成那样,怎么都没人发现不妥,如果是儿童医院就说得过去了,”丁绍伟连蹦带跳地跟上脚步生风的沈愔,嘴里兀自絮叨个不停,“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多一个少一个不会有人留心,绝了!”

  “主谋一定是儿童医院的员工,所以他才能调动驻扎医院的急救车,”沈愔接上话音,“马上出发!”

  他正要下楼,却被丁绍伟拽住胳膊肘,一把提溜回来。

  沈愔诧异回头:“怎么了?”

  丁绍伟严肃地看着他:“小夏呢?”

  沈愔:“……”

  糟了,忙着查案,居然把这茬忘了!

  “刚才薛耿来找我,我让她先出去,现在……”他有点茫然地看向走廊尽头,“不知道去哪了。”

  “别找了,我刚才看到小夏被简容拖走了,”丁绍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是你让人姑娘在办公室里等你,结果你转头就把人忘了,沈队,做人不带这样的啊!人家姑娘又不是你养的宠物,由着你呼来喝去的!”

  沈愔:“……”

  沈支队一张八风不动的面皮,罕见的被数落出一丝热气。他把丁绍伟这番告诫放在脑子里咂摸片刻,到底走了心,扭头往法医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法医室里传来简容的声音:“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怎么不知道打扮自己?看你这皮肤……啧啧,底子还算不错,就是被自己糟蹋完了,这是多久没保养过?平时用什么化妆品?”

  夏怀真被质问得无言以对。

  像她这种打工妹,吃饭住宿都成问题,别说化妆品,偶尔买瓶大宝就算对得起这张脸了。待到搬进沈愔家里,沈支队虽然细致周到,终究不是女孩子,没事不会弄一堆眼影精油摆在家里。

  “虽然咱们这儿临近南海,气候相对湿润,但小姑娘家家也不能这么不讲究!”简容一顿数落猛如虎,末了从精致的时装包里摸出一支小小的金属管,不由分说的逮过夏怀真,就要往她脸上抹。

  夏怀真:“……”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这位简大法医是平时没机会化妆,实在憋得难受,拿她当娃娃过瘾了。

  幸好这时,救场的来了——沈愔干咳一声,敲了敲门框:“小夏……”

  夏怀真犹如久旱逢甘霖,嗷嗷待哺地看过去。

  沈愔想起丁绍伟有关“宠物”的比喻,心里越发不自在,只是他七情向来不上脸,不大容易透过“八风不动”的表象看穿他色厉内荏的内在:“……支队要出外勤,今晚大概赶不回来了,稍后我跟小许说一声,让她送你回去。”

  从内心而言,夏怀真很想和同龄人一样,用撅嘴挂油瓶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但她终究不是“一般的”同龄人——乡下来的打工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没享受过父母的娇宠,也没见识过繁华都市的纸醉金迷。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心里没有撒娇耍赖的底气。

  “那我先走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沈愔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沈愔冲简容点点头,正要该干嘛干嘛去,就听简容拖着慵懒的尾音,轻轻一笑:“沈队,追女朋友和养宠物不一样,不是每天喂点吃的就行了——那小姑娘手上都起倒刺了,连支护手霜也不舍得买,却不忘变着花样给你送饭……你要真对人家有意思,上点心成不?”

  沈愔终于体会到片刻前夏怀真的心情,被简大法医怼得无言以对。

  简容翻了翻崭新时装包,掏出两样物件丢给他,沈愔下意识接过,发现一个是面霜小样,一个是雅诗兰黛当季新出的口红。

  “面霜给那姓夏的小丫头,口红就送你们队的小许了,”简容两只手插在衣兜里,懒洋洋地转过身,“我是没办法,干了这行,就和化妆品绝缘了。那俩小姑娘不一样,花一样的年纪,每天过得灰头土脸,和牲口有什么分别?”

  “你这个当领导的不心疼,我可看不下去。”

  五分钟后,沈支队终于摆脱了简法医的魔音贯耳,匆匆钻进蓄势待发的警车里,长出一口气:“出发!”

  驾驶位上的丁绍伟好奇地看了看他:“老大,你这是怎么了?被人追杀吗?”

  沈愔冷飕飕地斜睨他,那意思大约是“要是不怕死你就继续说”。

  丁绍伟:“……”

  他在“宁死不屈”和“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间犹豫了一下,没怎么费劲就选择了后者,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手势,而后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窜出去。

  红蓝警灯交错闪烁,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被一骑绝尘的警车甩在身后,两旁的行路灯蜿蜒出温柔的弧度,一路往夜色深处延伸而去。

  “本市共有四家大型游乐场,三所儿童医院,符合条件的只有一家——越秀儿童医院,”丁绍伟一边开车,一边语速飞快地说,“要是咱们的猜测没错,这个绑匪应该是儿童医院的某个工作人员。”

  他话音顿了顿,露出货真价实的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愔没说话,衣兜里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了下,他掏出一看,微微呼出口气:“我可能知道了。”

  丁绍伟在等红灯的空当里冲他疑惑地挑了挑眉。

  “我方才让人帮忙查了下儿童医院四月十二日的出车记录,发现五点四十左右确实接到出车通知,当时出车的司机姓孙,叫孙豫。”

  沈愔捏了捏酸胀的眼角:“王晨居住的小区安保系统完备,没有物业开具的出入证,陌生人或者车辆很难进入——但是急救车没有这个限制。”

  丁绍伟还是不明白:“可是这个孙豫为什么要绑架王雨凡?求财吗?”

  沈愔摇了摇头。

  “这个孙豫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满头雾水的丁绍伟,“他妹妹叫孙芸。”

  丁绍伟的眼睛陡然瞪大了。

  “孙、孙芸?”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不是……”

  “对,就是那个吸毒过量致死的茂林制药女员工,”沈愔敛下眉目,“我们一直怀疑她的死不是意外,只是找不到证据……当初葛长春被释放时,孙豫还曾在市局门口闹过事。”

  透过后视镜,两位刑侦警察互相对视,眼神里的凝重比千重夜色还要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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