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94

  缪存跟他分别,没请他进屋。

  车门解锁,骆明翰俯身欲出,一只脚已迈了下去,却又强忍着坐了回来。

  只是一个同学而已,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男生骑车从车窗前经过,不知道车窗内有一道目光正阴晴不定地注视着他,要单方面与他比较出高下。

  ·

  不知道丁教授抽什么疯,让油画系的在外系找一人组队,共同完成一副抽象派的主题画作,主题就是「两个」,分数直接计入期末。

  谢山寒是捏雕塑的,也是雕塑系不大不小一天才,天才都独,唯有跟同是天才的缪存才勉强为伍。缪存请他帮助自己完成作业,代价是请两个月的饭,因为谢山寒比他还穷。抽象一直是缪存的短板,又不能真的乱画,只能跟谢山寒天天在教室里磨到熄灯。

  “我说,你住这么远,天天这么晚回家,不怕遇到危险?”谢山寒偏过些脸,问身后的缪存。

  他面冷,桀骜中总让人觉得他耐心有限,跟缪存站一起时,两个人冷心冷脸的天才从十米开外就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

  缪存的车钥匙不知道扔那儿了,只能等明天白天找人开锁,今晚上便由谢山寒载他回来。他很轻,坐在后座的姿态也很轻巧,长腿自然地垂着,手冷,一手塞自己口袋里,一手塞谢山寒羽绒服兜里,顺带扶着他的腰。

  “浑身上下最贵的就是羽绒服,哪个打劫的这么没出息?”缪存淡淡地说,目光扫过迈巴赫,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但没当回事。

  到家门口了,缪存跳下车,看了下手机,十一点半,已经过了宵禁时间。

  “你进不去了,睡我这儿吧。”

  谢山寒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们院挺多人想上你的吗?”

  缪存:“……”

  谢山寒伸手揉了把他头发,不跟他见外:“回去太晚了不方便,借你浴室洗个澡,之后我翻墙进去。”

  骆明翰脸色死了一样的难看。

  屋门开合,门口两人身影没入,客厅灯亮,半拢的窗帘中映出谢山寒兜头脱衣的景象,宽直肩公狗腰,腹肌块垒分明,一边脱,一边扭头对缪存说了句什么,缪存脸上并无排斥。过了两秒,他出现在窗前,将窗帘拢上,彻底隔绝了骆明翰的视线。

  分手六天,他就带了一个新的人回家。

  骆明翰低着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神情被浓厚的阴影覆盖。

  心口传来陌生的感觉,那是血液凝固又被利刃刺透的尖锐痛楚。

  他捂住心脏的部位,很急地喘了一喘,继而屏息住,空洞的眸光在车厢内的暗色中破碎。

  缪存跟他在一起快六个月,他心疼他心疼成了什么样,从不敢强迫他弄疼他,甚至没有让他给自己用嘴弄过,他珍惜他珍惜得像什么从没见过好东西的穷鬼,耐心地等他做好准备等他自己心甘情愿。

  到头来,他珍视着不敢轻易摘取的东西,原来缪存可以这么轻易予人。

  缪存,你是真的不喜欢我,还是当我傻?

  “骆总——”

  门被大力摔上,骆明翰怒气冲冲越过斑马线,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本田被逼停,气急败坏骂道“——日你妈找死啊!”

  骆明翰充耳不闻,握成拳的手控制不住地细密颤抖,继而用力地砸上门。

  深夜寂静,这样的动静把缪存吓了一跳,麦特都已经睡了,摘下眼罩风风火火跑到二楼走廊,刚要骂,见缪存已经打开门。

  “骆——”

  天旋地转,骆明翰砰地将他压上墙,满脸寒冰地对麦特说:“滚去睡你的觉。”

  麦特一脸憋屎的表情,举双手投降,后退、关门、反锁,屁话没有。

  “骆明翰,你有毛病?”嗓子和胸口都被骆明翰手臂铁一样地锁住,缪存一边说,一边涨红了脸咳嗽起来。

  骆明翰不说话,目光焦躁地停留在缪存嫣红的嘴唇上,语气阴沉地令人胆寒:“他有没有亲你?”

  “什么?”

  “我说——他、有、没、有、亲、你!”从来都游刃有余的姿态分崩离析,指腹粗暴地捻上缪存的唇瓣,“我等了你六天,这就是你的回答,你的选择,是不是?”他吞咽了一下,在缪存熟悉的带着甜味的呼吸中,他的声音莫名哽咽,“……妙妙,妙妙。”

  缪存努力想偏过脸躲过他的触碰,两手不住掰着他的手臂,艰难而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别碰我!”

  骆明翰古怪地呵笑了一声,讲话的气息炙热地喷薄在缪存鼻息间,“别碰你?才分开六天就不愿意让我碰你了,那别人呢?”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把你当宝贝,你他妈在别人面前当什么?”鼻尖蓦然酸涩,连骆明翰自己都觉得自己声音颤抖得可笑,“你要跟他上床,跟他交往,让他叫你妙妙,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当一个荡妇吗?!”

  缪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骆明翰看出他被这句话伤到,只觉得一股发泄般同归于尽的快感。嫉妒和醋意将他折磨得眼底一片骇人的红:“上次你去医院一夜没回,是不是就是他在陪你?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早就背着我搞上,是不是早就狼狈为奸!”目光因为这失去理智的发疯而凌乱,他焦躁地追溯一切可能,“包括你去法国……是不是也是跟他一起?你不记得我生日,是因为跟他在一起…… ”

  缪存闭了闭眼,一行眼泪从他右眼滑下:“骆哥哥,你这样没意思的。”

  没意思?怎么没意思?骆明翰不懂,怎么会没意思呢?再此触碰到他,闻到他的气息味道,看到他的眼眸,他贪婪得、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时机不对,否则,否则一定能哄好缪存……跟他和好。

  “分手是你说的——”

  “我后悔了。”骆明翰抚着他的脸颊,虎口卡着他的下颌:“我后悔了……我撤回,你不要信,…… 不要信。”

  “我已经答应你了。”

  骆明翰哑住,目光一痛:“那不算。”

  “你是成年人,你的每句话我都相信是你真心作出的决定。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分手,你想我怎么做?求你吗?又为什么要回来找我?就算我今天真的带了个谁回家,要跟他上床,也是我的自由,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缪存不解地注视他,“你这么反复,我不懂。”

  骆明翰仓促地笑了一声,但那笑比哭还难看,“为什么不挽留?如果那只是我喝多了的气话,只是赌气,你答应得这么快,就不给我们任何和好的机会吗?你忘了我的生日——”

  “对不起。”缪存真挚但平静地道歉,“我确实忘得一干二净,本来想补给你礼物的,但你说了分手,那就算了。”

  “补礼物?”骆明翰在一团混乱中找到救命的线索:“你不是…… 不是早就给我准备了礼物吗?”

  缪存蹙起眉:“我什么时候给你准备了礼物?”

  “席霄寒说——”

  缪存静了静,在电光石火间便理清了所有因果。席霄寒在店里遇到了他,之后故意告诉了骆明翰,或许是想消解他这份礼物的惊喜感,骆明翰信以为真,所以一直在期待生日。

  “席霄寒说了,你就信?”缪存淡淡地说,“我去专柜,只是为了做定期的清洗保养,不是去买礼物。”

  骆明翰脊背一僵,呼吸也一凝。

  席霄寒骗了他?

  浴室里,花洒声一直未停,沙沙的像淋一场大雨。

  “他说了什么,你就信什么,然后单方面生气,单方面吃醋,单方面分手?”缪存冷冷一笑,“你为什么不跟他和好?不是私底下一直在联系约会吗?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

  “我什么时候跟他约会?”

  “你们的每一次见面,他都会告诉我的,只是我从没问过你而已。生日那天不是上床了吗?”

  骆明翰脸色骇人的难看:“——放屁!”

  “你喝多了,又对我失望,席霄寒接了你,在车上跟你接吻,没有吗?”

  “我——”骆明翰的声音戛然而止,脊背蹿上一股焦躁的、无可排解的冷汗。

  缪存微微一笑,手指点开席霄寒的对话框,听筒里传出一段缠绵激烈的吻与喘息。

  骆明翰如坠地狱,目光如被尖冰刺穿,他不住吞咽着,语无伦次地解释:“你听我解释,是他强吻我,要跟我重新在一起……我醉得很厉害,——我下一秒就推开他了!”他双眸一亮,似乎找到免死金牌,继而努力想要看穿缪存脸上的表情,“你别信他,别信他,……当我求你。”

  缪存静了静。

  心里并非不难过,但自责胜过难过。他遗憾地、含着劝解地说:“去跟他和好吧,他那么骄傲的人会为了你做这些不光彩的事,我承认我做不到,”他想着,还是要把骆远鹤从这件事里撇开,以免给骆明翰造成更大的伤害,“我去法国,是因为之前的亲戚邀请我去画画,对不起,因为怕你反对,所以骗了你。”

  只要远远地离开,他可以把替身这件事瞒一辈子,骆明翰不会遭受二次伤害。

  这大概是一种伪善,缪存明白,但他只能做到这样。

  “席霄寒为你做的一切,我都做不到……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身上所有的力道都消失了,骆明翰死死地瞪着他,不舍得眨眼。

  “你再说一次。”

  “我没——”

  玄关的玻璃花瓶被谁的手猛烈一扫,应声而碎。剧烈的一声,连门外的声控灯都被惊起。

  骆明翰脸色灰败,心脏在胸腔里几乎难以跳动,以至于他甚至感受不到血液的流动了,只知道身上、手上,都冰冷得发疼。他盯着缪存,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相信。”

第40章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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