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10
林希不是第一次递交调岗位的申请了， 但先前全都被驳了回来。而这次，还没被驳回来呢， 王院就找她过去谈心了。
“……王院还能说什么？就想劝我留下呗。”林希一回来就关了门， 叹气， “看来我这次也申请不成功了。”
张利欧说：“你要真不想干了， 不如直接想办法换单位！像司法局啊，比我们闲多了吧？”
林希：“哪有那么简单啊！我是什么人啊， 说换就能换呐？”
话落，林希看向了陆心衡， 说：“陆啊陆， 如果我有你的背景，早就想干嘛就干嘛了。你说你也真是想不开， 来基层院干嘛呢， 基层院最苦最累啊！”
林希说起这个就有一堆想吐槽的：“上面就知道指挥我们做事， 这个要我们做，那个又要我们做的， 他们倒好， 只用动动嘴皮子，真以为我们三头六臂全天不休息啊……”
“王院还说现在不是谁都能进刑事线的， 没办过刑事案子刚进来肯定不会办……你们不知道，民庭执行局那些人，才不想进刑事线呢！我之前问你民三庭的小辛， 问他要不要来刑事线，他十分坚定地说不来……”
林希吐槽完了， 心情也好多了。她喝了几口水，说：“算了，今年不行，明年我继续申请。”
当晚散步时，莫繁问陆心衡：“陆，你当年为什么会来东γ星工作啊？”
这是莫繁从知道陆心衡身份背景之后就有的疑惑。
在首都星出生、成长的将军之子，为什么毕业后会选择来一个小星球工作？
不合常理。
晚饭后吉光公园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们二人沿着公园外围的花坛散步，走得不紧不慢，姿态从容，脚步一致，出色的容貌和高瘦的身材引来不少人注视的目光。
陆心衡双手插在衣服兜里，闻言抬头望了眼天空。
天空已经转黑，却还未全黑，这是一种介于蓝与黑之间的颜色，上面有无数闪烁的繁星。那是或近或远的星球们，而其中最大最闪最亮的那颗就是首都星。
“我以前想家的时候就会看看天空。”陆心衡对着首都星笑了笑，难得感性，他有些怀念地说，“现在工作忙了之后就很少看了。”
莫繁偏头看他，夜风吹起他的发，好似把他的脸部线条也吹得柔和了些。
“想家的时候不联系家人吗？”莫繁这才恍然意识到，他在陆心衡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好像还真没见他联系过家人，或者是说陆心衡没在他面前联系。
陆心衡说：“联系得少。”
莫繁：“嗯？”
陆心衡沉吟了一会儿，双眼平直地注视着前方，而后说：“我爷爷死后，我父亲虽然继承了将军的位置，但并不稳，权力受限不说，还有很多人盯着他，盯着我家。”
权势，肯定是被很多人所觊觎的。莫繁完全能理解，说：“也盯着你吧？”
陆心衡“嗯”了一声：“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们担心不知什么时候那些人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担心无法保护我，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莫繁转了转眼珠子，说：“他们要你假装疏远，给外人营造出一种关系不好的感觉？”
陆心衡无奈一笑：“差不多。他们把我送出了首都星，让我在外星球工作。本来我是坚决反对的，首都星上都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离开了首都星又如何？但那会儿发生了一件事——”
陆心衡浅淡地笑了一下：“——家里的花园突然爆炸了。当时在爆炸现场留下了一行字，说如果这十年我继续留在首都星，那么下一个发生爆炸的就是我了。”
莫繁握了握双手，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陆心衡：“上面对爆炸很重视，但调查了很久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更别说嫌疑人了。但因为那一行字，我父母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让我离开。”
莫繁轻声道：“所以你就来到了东γ星？”
“嗯。”陆心衡说，“东γ星是我奶奶出生的星球。”
莫繁还没听陆心衡说起过他奶奶，稍稍一想就觉得大概过世了。果然，陆心衡说：“我爷爷当年死后，奶奶她也随他去了。”
莫繁把手伸入陆心衡的衣服兜里，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陆心衡偏头对他一笑，说：“我没事。”
莫繁问：“那以后呢？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一瞬间，莫繁觉得，陆心衡不会一辈子都留在东γ星，他总有一天会回到首都星——他刚才说十年。
陆心衡拉着他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说：“还是继续当法官吧。除了法官，我好像也没什么擅长的了。”
莫繁惊讶地眨眨眼，语带夸张地说：“我原本以为你有很多技能，随便说一样就能吓死我。”
陆心衡失笑了一会儿，然后说：“其实我挺无趣的，对吧？”
“没有。”莫繁真诚地摇头，“你只是热爱你的工作。”
陆心衡：“刚接触法律的时候确实觉得很有意思，当然并不是说现在我就觉得没意思了——工作久了，接触的东西多了，对这个体制也就越来越失望。”
陆心衡打开了话茬，吐露了那么几句心声。
“不了解的人以为法官权力很大，法官一句话，就能判定这人是有罪还是无罪，就能决定一个人是坐牢还是不坐牢，甚至能决定一个人是生还是死。但其实这些哪里都是法官个人的意志啊。”
陆心衡神色很淡。
“就连判缓还是不判缓，法官都要先汇报领导，领导同意了才能判。而当你认为这个案子不能判缓的时候，领导却强硬地插一脚进来，想让你判缓。”
莫繁在心里叹了口气。最近他们有个简易程序的案子，也是交通肇事的，陆心衡认为不适合判缓，但庭长却说要判缓，还说是院长的意思。陆心衡坚持自己的看法，当时回绝了庭长，但没有当庭判。简易独任审理的案子审限只有二十天，从立案到开庭，到现在，已经过去12天了。陆心衡得在八天内决定怎么判，而判之前，还得去再找庭长和院长。
“说的是法官独立办案，但……”陆心衡微微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而且终身责任制……很有可能你退休了，早就忘记你曾经判过的案子了，但因为某种原因某件案子被挖了出来，发现了其中问题，上面还要抓你回去问责。有可能你上一秒在度假，下一秒就进了牢房。”
“领导们都是说得轻松，真正承担责任的却是承办法官。其实法官，就是一枚子弹，而握枪的那只手……”
陆心衡声音并不很响，但周围安静，没人经过，莫繁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这是陆心衡第一次在他面前剖开了心，仿佛有鲜红的血流出来，滚烫、滚烫。
莫繁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很紧、很紧。
林希他们还经常在办公室里抱怨这抱怨那，但陆心衡从来没有明面上抱怨过，只是压在了心底。
陆心衡反握住他的手，说：“所以以后，我要走到最高的那个法院，改变法官的现状。”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的，莫繁会觉得他说的完全就是一句空话，很不切实际。但从陆心衡口中说出来，其中的意义和重量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陆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背景。
陆心衡今晚说了和莫繁认识以来最多的话，说完后有些觉得好笑，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莫繁问：“怎么了？”
陆心衡说：“我真是很无趣吧，你看我只有说到这些的时候才话多。”
莫繁挠挠他的掌心，说：“不，我很开心。”
陆心衡：“嗯？”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好似不明白听这些话有什么开心的。
莫繁微微一笑，并不解释。陆能对他说这些，他真的很开心。
陆心衡也不追问，反而问道：“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听这意思，好像是知道莫繁不会一直当书记员。莫繁眸色闪了闪，说：“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做什么比较好？”
陆心衡状似认真地想了想，说：“做我的厨师？”
莫繁笑起来：“付我工资吗？”
陆心衡：“付。”
莫繁：“那好啊，晚上的工资先结一结。”
陆心衡说着说着就准备给他转账。
“哎，”莫繁按住他的手，说，“先留着，攒多了再一起问你要。”
见陆心衡认真地看着他，莫繁也收了开玩笑的神色，说：“建筑设计师。”陆心衡微微诧异了一下，说：“建筑设计师？”
“嗯。”莫繁没再隐瞒，说，“其实我以前学的是建筑，这几个月我也一直在为以后做准备。”
莫繁打开自己的光脑，给陆心衡看了看自己画的一些图纸。
“水平还不太好。”莫繁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等以后水平提高了，我给你设计一座房子。”
陆心衡反问：“只是我的房子吗？”
莫繁双眼亮起，改正：“是我们的房子。”
陆心衡勾了勾唇角，把他拉起来，往家走。
“走吧，回家。”
“你兼职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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