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97

　　一提起祝芃芃，这个向来坚强的女性又抹起了眼泪，因为祝芃芃的状态很不好，国内顶尖的心理医生找了好几个，跟祝芃芃交流之后都觉得很困难。

　　“良哥，医生说芃芃可能是从小心理就不健全，她身体不好又早慧，我们又都忙，对她的照顾不够，她内心空虚才会对陪伴她最多的老师产生极大的依赖。但康兰心偏偏又是那种人，对芃芃十多年来都在灌输错误的思想，芃芃一直对她却深信不疑，可现在她的人设崩塌了，芃芃的信仰和依赖也消失了，所以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我们该怎么办啊？看着芃芃这副样子，我都好久没有睡好觉了。”

　　祝学良拍拍周幼薇的脊背，安慰她说：“没关系，家里还有我在呢。我找朋友再咨询一下国外的医生，看看有没有办法，待会儿我也去看看芃芃。你要相信我们的孩子都是很优秀的，不会被轻易打倒。”

　　一说起这个，周幼薇脸色又难看起来：“你知道你儿子跟陈乌的好事了吗？之前我跟他吵了一架，他现在都没再回过家来，芃芃状态又不好，这半个月，我都快崩溃了！”

　　祝学良又说：“他和陈乌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谈谈的，你现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再操劳都要成黄脸婆了！”

　　周幼薇这才破涕为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才操劳的！不过不管你和他怎么谈，和陈乌分开，是我的底线。”

　　祝学良很快就把祝缙东叫了回来。

　　短短一个月不见，他向来挺拔精神的儿子看起来也有几分憔悴，看来他和陈乌之间也出现了不可缓和的矛盾。

　　祝学良开门见山地说：“你和陈乌的事情我知道了。这件事本身是对是错，我觉得没有必要讨论。先说说你妈妈的事吧。你妈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她是周家的幺女，从小被她的长辈和哥哥们宠着长大，有些心高气傲，我当年追求她的时候花了不少精力。结婚之后，小事我都听她的，满足她的掌控欲，这是夫妻的相处之道。但在大事上，她却从来不会想要操控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缙东沉默着，没有回话。

　　“当一个人远远超过你可以掌控的范围，你是不会有那个想法去掌控他的，更进一步说，当你足够强大时，他会臣服于你之下。征服一个强势的人需要比他更强势。你现在受制于人，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如果你现在有那个资本和我们抗衡，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和苦恼了。”

　　“你妈妈给我说她已经给你办了转学手续，这件事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她说她会反思。但是现在手续已经办下来了，我觉得你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出国深造，充实你自己。只有等你羽翼丰满之后，才有一切由自己做主的资本。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这一点。”

　　“再说说你和陈乌的事。我自认的我思想还算开明，陈乌这个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在一起的事情我可以不反对，但我觉得你们现在在一起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我作为一个过来人，有一些忠告想要告诉你。爱情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更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以为的天长地久有时候是很幼稚的想法。”

　　“现在我们的家庭正遭受着巨大的危机，可能你还不知道，你妹妹因为康兰心的事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你妈妈坚决不同意你和陈乌的事，这件事我没办法和她沟通。我必须承认，关于芃芃的事，我和你妈妈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也认真反思过了，打算提前退休，往后多陪陪你们。但现在已经是一个死局，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才能化解，作为祝家的长子，我希望这个人是你。我希望你能肩负起你的责任，延续我们家族的荣耀。”

　　“如果你实在想不通，你可以从陈乌的角度来思考一下问题。你不顾家人的反对和他在一起，而你的家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那么善良的孩子会不会自责，会不会内疚？你们还可以再毫无芥蒂的在一起享受爱情的美好，你觉得可能吗？”

　　“可是，我放不下他。让我出国他留在国内，我怎么可能放得下？”祝缙东痛苦地嘶吼道。

　　“有什么放不下的。陈乌恐怕比你想象得要坚强得多，他小时候遭受那样非人的待遇，却还是健康平安的长大了，甚至心中还保持着一片赤诚。我不觉得这件事会打倒他，反而是你，有些太过于偏激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陈乌这个孩子很敏感，他在我们家的时候总感觉很拘谨。他不离开祝家一天，他可能都把自己当成我们家的附属品，很难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我觉得，你不如先放手让他独自长大，等日后你们关系更加对等，说不定可以收获一段更加坚不可摧的感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们先人们说的话啊，细细品来，是真的很有道理，我希望你自己再好好思考一下。”

　　祝缙东最后平静地说：“好，我会好好思考的。”

　　祝缙东离开祝家后，开着车在京城绕了好几圈，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正经受着二十多年来最大的折磨。等最后把车不知不觉地开到公寓下面时，祝缙东在路灯下站了快一个小时。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整个公寓只有一户亮着灯，是他和陈乌的小家。他不得不承认，他爸爸有一点说得很对，陈乌对他们祝家人有种天然的拘谨，像小时候，不管陈乌做什么事，他一定要看祝家人的脸色，因为他知道他不是祝家真正的孩子。

　　像现在，陈乌肯定没有睡觉，给他留着灯。这不是说陈乌有多爱他，而是他习惯了为祝家奉献和付出。今天就算不是他，而是他妈妈，他爸爸，甚至是他妹妹，陈乌一样也会等着，是一中令人心酸的乖巧和懂事。

　　或许，真的先放手让他成长起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祝缙东按捺下心中的伤痛，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一开门，陈乌果然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祝缙东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陈乌：“陈乌，你千万不能忘记我。就算你离开了祝家，你也不能忘记我，我们是要一起白头到老的人。”

　　陈乌听出了祝缙东话中的意思，他回抱住祝缙东的腰：“我不会忘记你的，缙东哥哥。”

　　这么多年来，是祝缙东给了他第一份安全感，那种受伤之后有所依靠的踏实感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只是在祝家的十多年就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时间到了，梦自然就醒了

　　时至今日，陈乌心中仍对祝家心怀感激。毫不夸张的说，是祝家赋予了陈乌新生，让他吃好穿好，去金兰念书，没有让他留在城中村里继续挨饿挨打。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期里，陈乌有时候会想，自己或许将在某个寒冷的冬夜里，死在没人知道的小角落，大雪融化后，就开始渐渐腐烂，没有人知道他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他的死流一滴眼泪。

　　谁又能想到，一个城中村里出生的畸形儿会有机会享受十多年的荣华富贵和一份甜蜜的恋情，又有谁能想到，这些美好的事物又如短暂的烟霞，盛开之后，便如烟般消散。

　　在命运的推手下，人生往往是莫之能御的洪流，挣扎不得，唯有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