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33

  大都设有宵禁,那赭狄探子为了不让追兵发现行踪,在城内七绕八绕了许久,已然是来不及出城了。

  许是为了避免周娴大呼小叫引来杂兵,赭狄探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黑色的药丸,强逼着周娴吞了下去。

  而周娴在脖颈的刺痛和颠簸的双重折磨下已有颓靡之态,此时又被喂了不明药丸,整个人昏昏欲睡又说不出话,也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

  落脚之处是大都城内的一处会馆,多为行商之人的落脚之地。比起城内那按日收银钱的客栈来说便宜了不少,最适合他们这种一年在大都呆上个把月又没钱置办宅子的行商了。

  天南地北的贩夫走卒都聚集在这么个小小的会馆里,是以会馆的身份审核没那么严格。

  当然,若是这赭狄探子敢大摇大摆踏入皇宫,却连一个假的商贩身份都无法准备妥当,那周娴倒是觉得这赭狄也不过如此。

  临下车的时候,他让周娴换上了一件旧衣衫。迫于匕首的威胁,周娴不得不照着做了。

  只不过在接过衣裳的那刻,周娴却不肯动,只眼神同他对视,像是再看什么宵小之徒。

  片刻之后那探子才妥协地转过了身。

  这还不算完,等周娴换好装扮后,他又拿起匕首在周娴身上划出道道裂痕,一时间那清雅虔诚的信女,变成了个干净的乞丐。

  许是自个儿也看出了不对劲,探子又一把扯掉周娴的发髻,青丝顺势散落开来,又被他胡乱揉了一通,倒是与乞儿又相近了两分。

  周娴的那声“放肆”跟本无法说出口,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

  趁着夜色看到了周娴恼怒的表情,他却像是被逗乐了,剜出灰扑扑的药膏往周娴脸上胡乱抹了几下。

  “嗯,这下倒是像个乞丐了。”

  让负责驾车的随从将周娴扛着下了马车,探子在前头领了路,一路上无人问津,却在进门前遇见了旁边的人正巧开门。

  “王老板回来了?”来人竟是一副熟稔的语气,“这是打哪捡了个小乞丐回来?”

  探子一改方才的警觉,换上了个和善的面孔:“路边看见个偷吃食被打的小乞儿煞是可怜,带去医馆看了看。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想着让他渡过今夜再说。”

  会馆老板为了节省,烛火点得少,昏暗的环境里那李姓之人倒也没觉得有何异常,只以为这乞儿确是颠沛流离了些,身材瞧着瘦小得过分了。

  “王老板果然菩萨心肠,李某佩服。”

  探子同他打着哈哈,说什么行善积德的鬼话,示意随从将人扛进屋里,以下次一同喝酒的客气话结束了寒暄。

  连这等子敷衍的话语都学会了,周娴不得不承认这赭狄人不如传闻中的那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翌日一早出城门的时候,赭狄探子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个□□,带上之后全然一副老实巴交的农夫模样,这样的面孔随便在街上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把。

  不止如此,他又让周娴换了一身装扮。

  一身廉价的纱衣配上劣质的香粉味,周娴明白今日自个儿扮演的是那等风尘女子。

  就这般还不够,赭狄探子不知从哪寻来了朱砂,在她的手臂上挨个点上红色的疹子,远远瞧去煞是惊人。

  随后,他又摸出一包白色迷药,当着周娴的面倒入茶盏。不等药粉混合,又拿着匕首逼迫周娴喝下去。

  这等害人之事旁人做起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偏生他好像在布施一般坦坦荡荡,在周娴面前毫不避讳。

  周娴原想在戒备最为森严的城门寻机呼救的,如今这退路也被堵住了,只好认命地喝下迷药。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被动。昨日她换上乞丐装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将桑竹绣的香囊留在了身上,此刻早已被她暗藏在床脚。只盼着往后宫里的人若是追查到此处能有所发现。

  昨日的马车早被舍弃,换成了一辆更为破旧的,挂上了不知从哪弄来的勾栏院的牌子。

  守城的侍卫昨日接到了宫中的消息要对所有人员严格排查,特别是一男一女同时出行的。

  虽不知这一男一女是何身份,但上头传话的人一脸严肃,他可不敢马虎了。

  远远地瞧见了相熟院里的马车,负责西城门的侍卫上前一看,却不是常见的面孔。

  “站住!车上何人?去往何处?”

  一如昨日同李姓人打招呼的模样,探子赔着笑:“军爷好,小老儿是城外的农夫,平日里接些运送的活计糊口。”

  “车上是院里染了脏病的姑娘们,妈妈让我接到城外去处理了,没得再传染给别人,耽搁了院里生意。”

  侍卫没少在这等子地方混迹过,自然明白像这种染了病的姑娘大多都是找些城外的赤脚大夫随意诊治就是了,若是医好了再接回来赚钱,医不好的就地埋了便是。

  一般像这样的都不敢让院里的人来送,没得再沾上了带回院里祸害其他姑娘。

  即便心里嫌弃万分,想着上头的命令,侍卫还是举着剑撩开了车帘。

  只见车里确有三个女子,两个哭哭啼啼的面孔倒有几分眼熟,是在院里见过的样子,只不过通常是伺候那些贫民老百姓的。

  还有一个躺着不省人事了,面孔被二人挡着看不太真切,但露出来的手臂上确实长满了红疹子。

  侍卫眉头紧皱,嫌弃地看了两眼就放下帘子放行了。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晦气,倒是打消了下值后去院里逛逛的念头。

  周娴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一整日未曾用食,周娴只觉饥肠辘辘,腹部传来不适,里面的脏器好似在被千万只蚂蚁啃食。

  “我们要去往何处?”久未出声的嗓子嘶哑地不像样。

  见周娴醒了,那探子倒是未曾感到意外,从行囊里拿出一个干涩的饼子递给她:“当然是回赭狄了。”

  接过他的施舍,周娴并未动口,那探子还以为她在嫌弃:“有得吃就不错了,别拿捏你那副皇后做派。”

  可周娴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个字:“水。”

  探子愕然,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

  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周娴尝试着咽了一口唾沫来解决喉头的灼烧之感,却发现换来了一阵刺痛。

  那感觉就好似拿着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子在最为精细的绸缎上狠狠划过,将绸子划得个稀巴烂。

  颈上的伤处不知何时被人换了药,裹上了纱布。伤口也不知是否在愈合,新生出来的嫩肉同纱布生在一起,吞咽的时候传来阵阵撕扯的痛感。

  周娴用手抚了抚脖颈处,眼角刹那间流出两行清泪。

  探子瞬间有些无措,昨日将她掳来的时候不见她哭闹,今日怎的就因为没给她水喝哭了起来。

  连忙将手边的水囊扔给她,周娴胡乱抹了两把眼角的泪。昨日因扮做小乞丐而不得不舍弃了头上的簪子,此刻发丝混合着泪珠凌乱地沾在脸颊,称得那眼眶更加红了几分。

  即便是如此蓬头垢面的模样,探子依然是一眼就望见了她清澈又坚韧的目光。

  不理会他的打量,周娴用水润了润嗓子后,开始将手中的饼子掰扯成小块塞入口里。

  饼子不够暄软,那她就小口慢慢嚼碎了吃,自己还要想办法逃出去,饿狠了可没有力气。

  吃饱喝足又睡了一整天,周娴觉得血又重新在她身体里开始流动了,连带着脑子也能用起来。

  “我需要一个簪子。”周娴将额前的发丝捋了捋,倏地开了口。

  如今出了大都城,赭狄探子虽是不再防备着给她吃些奇奇怪怪的药丸了,但簪子却是万万不能给她的。

  谁知道她会不会趁着自己睡着了,动些歪心思。

  况且掳她出宫的那身装扮,早就被他安排着扔到了城里的客栈来混淆视听了,这会儿子荒郊野外的,他要从哪给她找个挽发髻的簪子。

  对于他的拒绝周娴像是早有预料,状似不情不愿地又开了口:“没有簪子,树枝总是行的吧。”

  “不然我这副打扮跟着你,你往后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见她说得在理,探子沉吟片刻,从一旁给她折了根食指粗的枝芽,暂时充作发簪用。

  瞧见她不管不顾地开始整理发丝,探子总算是忍不住了:“你同寻常女子有些不同。”

  好似在自言自语,也不管周娴有无回应,他继续道:“往日从东阳掳回来的女子,要么泪流满面地求放她们一条生路,要么是刚烈无比当场寻死觅活的。”

  “像你这般的倒是没见过。说你不怕吧,不给你水喝又哭;说你怕吧,竟还敢同我讨发簪。我听闻你们这边有句古话叫做女人心海底针,真是半分也不错。”

  学着他之前的那般嘲讽模样,周娴也冷哼出了声:“我哭闹寻思,你就会放我回大都吗?”

  探子觉得她的话比那饼子还要噎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大盛话学得不好,这时候竟想不出什么回答,只摇了摇头。

  周娴见状,背过身去靠着窗,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星象。

  道上除了他们的马车外空无一人,探子也不怕让人瞧见了周娴的脸惹来麻烦,一时竟没去阻她。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嫌隙洒进马车内,周娴身上还穿着那件本属于探子的麻布衫,身形不合的衫子皱巴巴地披在周娴身上,倒是为她更添了两分凄惨。

  隐约间见到她脸上明晃晃的光影,探子不由地想,这是方才的泪痕未擦干,还是她又哭了呢?

  就在他以为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的时候,周娴的话音又想起。

  “哭闹和寻死都挺费力气的,逃跑也是。”

  “我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第70章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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