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40

  十一月初九,阴雨绵绵,湿冷地风似乎直接透过了肌肤,像刀子般在骨头上划过,让人止不住地打寒颤。

  赭狄的使者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来大都面圣。

  这次来的使者不是普通人,是赭狄新王。

  自上任君主的头颅被威远将军斩落后,赭狄一时群龙无首,王室中一时分隔成两队。

  一部分人坚信赭狄是战无不胜的民族,打算举族之力同大盛拼个你死我活。而以新王为首的一部分人,则认为归降大盛才能得保平安。

  一时间两方争得你死我活,新王率先派人同威远将军递了降书,双方里应外合之下牢牢把控住局势,换来了这场交战的停火。

  略扫了一眼赭狄对于归降的诚意,傅叡炀将注意力放在了赭狄新王的身上:“是你?”

  十七,哦不,现在应该称作赭狄王的男人,学着大盛面圣的礼节,朝着傅叡炀行了个大礼:“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是赭狄王主动归降大盛的,可有此事?”对于他的配合,傅叡炀感到些许奇怪。

  “回圣上,确是如此,”许是明白了如今的地位差距,赭狄王倒是比之前恭顺了许多,“小王曾有幸见识过大盛的国土,佩服大盛的各方实力,若是归顺大盛,想必对赭狄和赭狄的百姓们,并非坏事。”

  “况且,曾有人对小王提议过两地通商之事,小王也希望两地能借此机会建交。”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隐隐噙着笑,让傅叡炀看着心生不爽。

  但不爽自己不爽的事,对于大盛来说,能少打一场仗也是好的。况且赭狄幅员辽阔,百姓擅牧擅武,有这样的属国对大盛来讲百利无一害,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发难。

  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傅叡炀正式在赭狄的降书上盖下了大盛朝的章印。

  自此刻起,赭狄不再是赭狄,而是大盛的附属国赭狄。

  既然两国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为了展现大国风范,于情于理傅叡炀都应当设宴款待赭狄来的使者。

  而作为皇后的周娴,也理应出席。

  看着赭狄王有意无意将目光放在周娴身上的时候,傅叡炀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杯捏碎。

  因为周家的事,他和阿娴已经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这时候还来了一个觊觎自己心爱之人的贼子,简直就是在他心上剜肉。

  假意清了两声嗓,吸引了场上诸人的目光。

  “赭狄王近日在大都可还适应?若是有何不方便的地方尽管提。”

  “听闻你对大盛的风俗极其感兴趣,不若朕派八公主代朕一尽地主之谊?”

  此话一出,便是打算赐婚的意思了。

  像赭狄这般的降国,单凭一纸降书来维系两国关系是无法人安心的,通常都会通过和亲的方式来加深两国之间的羁绊。傅叡炀选择皇室的公主作为和亲对象,显然是对赭狄的看重。

  可赭狄王并不知其话中话,还以为傅叡炀只是单纯地想给他找个游玩的向导。

  “禀圣上,小王对大盛的公主不熟,恐言行有失怠慢公主。”

  “倒是皇后娘娘曾同小王有些交情,圣上政事繁忙,不若让皇后娘娘带着小王走走?”

  若非他眼神诚恳,在座的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借机羞辱大盛。

  一个战败的王,是有多大的脸才敢口出狂言,让他们大盛的皇后作陪?

  倒是同他打过几次交道的威远将军站出来打了圆场:“赭狄当真不愧是个率性洒脱的民族。赭狄王这性子倒是让老夫想起年少的时候,不如就由老夫代劳,带赭狄王尝尝咱们大盛的烈酒,品品大盛的豪情。”

  赭狄王握着酒杯,遥望了一眼坐在傅叡炀身边的周娴,神情晦涩不明,朝着威远将军的方向做碰杯状,随即一饮而尽。

  见他这般豪爽,众人也信了威远将军的那番说辞,不再纠结于此。殿内一时间倒也恢复了那般觥筹交错的场面。

  只是周娴,神色漠然,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翌日,周家老太爷和大公子的丧葬之事安排妥当,周老夫人在大儿媳的陪伴下进宫叩谢皇后娘娘的赏赐。

  明明不过数月未见,周娴竟觉得祖母和大伯娘的面孔苍老了许多。

  在死讯传回周家的时候,老夫人和大少夫人当场便晕厥了,整个周府上下乱成一锅粥,王怡君只好强忍着丧子之痛主持大局。

  那一日,整个大都城的大夫轮番被请到了定国公府替周老夫人诊。汤药和针灸双管齐下,诸位大夫是用尽了手段,老夫人还是昏迷不醒。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再周老夫人病重的同时,周延安那怀孕五月的妻子苏氏,也因心绪起伏过大导致胎相不稳,隐隐见红,更让王怡君急得团团转。

  一面要宽慰大儿媳多为腹中胎儿着想,一面又要忧心婆母的生命安危,她不住地在两头跑,连坐着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在路上望着天止不住想,这夜到底何时能明。

  当然,这些周娴都不知道。

  看到祖父和大哥哥战死的那一刻,周娴像是被抽离了神魂。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哭着喊着要回周家看看。

  但两个老嬷嬷死活不让。皇后方才回宫不久,这事虽是压着瞒着,可到底当时有不少人是亲眼所见。若此时再出宫,免不了再引人非议。

  周娴拗不过,只好让人开了私库,奇珍异宝真金白银不要命似的赏,好像这样就能弥补周家。

  但她知道,不是这样就能,而是她只能这样。

  “娘娘,如今你祖父和哥哥都已安然入土,还请娘娘宽心。”自家孙女儿说着自己苍老了,可老夫人又何尝看不出孙女儿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

  在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周老夫人当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若是当初、当初她没有回周家求着祖父出兵,那祖父和大哥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娘娘,你祖父自幼习武,立志要为大盛为百姓而战,”想起枕边相伴多年之人,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无奈一生壮志无处施展,如今老了能在战场上替百姓出力,想必你祖父也是高兴的吧。”

  周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青梅竹马。这世间,没人能比他二人更清楚彼此的想法。

  “还有你大哥哥,小时候你大哥哥还总想将你培养成女将军,行军打仗亦是他的抱负。自打入营的那日起,他就早已有了此等觉悟。”

  “我周家男儿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如今为国捐躯乃是正道,娘娘理当引以为傲。”

  看着祖母红着眼眶却依旧坚定的的眼神,周娴鼻头一酸,为了不让祖母再替她担忧,只好埋下头快速用手拂去,闷着声音应了一身好。

  临出宫的时候,周娴坚持要送她二人到宫门口。

  趁着老夫人上车的时候,王怡君悄悄拉住了周娴。

  “娘娘可知,婆母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周娴摇摇头,她甚至连祖母昏迷的事都是今日才知道,心中的愧疚已经垒起了层层高墙,又如何能知其背后的事。

  “婆母昏迷多时,连大夫都说是她没了求生的意志,”想起当日的情形,王怡君至今还觉得后怕,“此时娘娘派人来府上送了东西,许是婆母听到了娘娘的名号,才渐渐苏醒。”

  “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我们娴儿如今只能靠我了,我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娘娘,您同家人情深义重我们都知晓,但还请您照顾好身子,莫要让婆母担忧了。”

  就在周娴以为这件事尘埃落定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

  信纸是最普通常见的,单从这方面推断不出写信人的贵贱。

  没有落款,笔迹也不是周娴熟悉的。听桑竹说,信是端华宫的小内侍呈给她的。

  周娴寻了他来问,说是早些时候起了床打算给院子里的那两株花浇浇水,在花坛底下发现的。

  不知是何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上的,只是看着信奉上写的皇后娘娘亲戚,小内侍一时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呈给了桑竹姑姑。

  如今在宫中呆久了,桑竹倒是比从前多了一丝谨慎。

  想起从前许嬷嬷讲过的那些阴私手段,桑竹难免会往坏处想:“娘娘,这信来得蹊跷,咱们不如让宫正司的人来看看?”

  周娴摆手:“这人既然知晓隐了行踪,当然不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绊子。”

  “况且端华宫里这么多人都没能见到此人踪迹,宫正司的人来看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桑竹担忧的目光,周娴颔首让她放宽心,一双柔荑缓缓将信纸展开,却看到了让她双目赤红的内容。

  不理会身后宫人的呼喊声,也来不及披上抵御风寒的大氅,周娴提起裙摆,逆着风往乾元殿的方向狂奔。

  守在乾元殿门口的是傅叡炀近身的内侍,见皇后娘娘来访,一时也不敢阻拦。

  于是,周娴一路直接冲到了傅叡炀面前,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往桌案上一拍,眼神悲凄。

  “陆严故意耽误了往东阳送粮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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