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葱55

　　贺璟不提还好, 他一提，宋玉就想起今天早上对方还带些喑哑的嗓音, 和贺璟平时的说话声完全不一样, 低了好几个度，一声一声像是直接送到了他的心里。

　　算草本推到两人中间的位置, 宋玉把本子拿到面前, 在贺璟的那一行字下面写：手机没电了。

　　明明是事实，他却觉得心虚, 又加了一句：早上起来只剩百分之一的电。

　　然后把本子推回去。

　　贺璟可能是嫌麻烦, 没有把本子往回拿, 直接倾身靠过去看, 宋玉感觉到一副温热的身体靠近, 靠近贺璟的那一侧的肩膀微微紧绷, 好在有衣服挡着, 低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卷子。

　　贺璟刷刷在本子上又写了一句话：今天也一起写？

　　笔尖提起, 贺璟没有立即撤回去，宋玉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靠近的姿势等着答复, 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 算草本的字不大，他只好靠过去看, 两人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贺璟有一瞬间想要后撤，眼神往下一扫，看到了宋玉白皙的侧脸、耳轮分明的耳朵还有黑色的柔软的头发, 维持住了原本的姿势。反倒是宋玉往后撤了一点，很快发现自己要是想用右手够到算草本，不仅不能后撤，还得再往回侧一点，迟疑了两秒，凑了过去。

　　这下两个肩膀挨得结结实实，两层校服的布料在中间被压出了褶皱，揉碎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的墙，肩膀蹭过的一瞬间时间被拉长，好像按下了慢放按钮，极细微的衣料的摩擦声在两个人的耳边响起，勾出了心底隐秘的情绪，然后失速的心跳陷于其中。

　　其实早在高一的物理竞赛班之前，宋玉就见过贺璟几次。他所在的二十三班和贺璟所在的二十四班只有两门之隔，某次课间，宋玉做题做得眼睛发酸，想要透过走廊上的窗子往外看，转头之间一眼就在一群聚在窗边的男生之中看到了贺璟。

　　十月中旬，海源市开始降温，窗外的树叶子落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枯黄卷曲，只待一阵秋风吹过，叶落山黄。

　　操场上打球的少年们都从短袖换成了卫衣，校园其他各处出没的学生都在秋季校服外面再套上一个外套，站在走廊上的那群男生也不例外。两层外套穿着，大多有些臃肿，贺璟却不然，两层衣服压在肩膀上，肩线处仍是利落垂下，整齐熨帖，加上他长得高挑，在一群人中极其扎眼。

　　几个男生不知道说到什么，笑得前仰后合，贺璟站在那几个男生中间，脸上挂着流于表面的礼貌的微笑，像是冬天的阳光，看似灿烂，却没什么温度，给人一种淡淡的距离感，难以接近。

　　对贺璟的第一印象深深地烙在心里，往后也曾数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偶尔会在宋玉的心里带起怅惘的涟漪。要不是高一时的物理竞赛，他们可能永远止步于此——

　　以前他和贺璟身处两个教室，两人都不是爱闹腾的性格，在走廊上碰到的次数少之又少，而后却是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同时听到老师说得每一句话，看着同一道题，甚至写下同一个答案……但也仅此而已。

　　只有一次他经过贺璟的桌旁时，看到贺璟的椅子下面躺着一支笔，那支笔有可能是贺璟的后桌的、同桌的甚至是随便周围哪个人的，但是不重要，那只是一个契机。

　　贺璟在和同桌说话，多半是他同桌说，说得是前一天晚上玩游戏时排到的队友有多么坑即使他carry了全场依旧水晶爆炸，贺璟时不时地问上一句，算是相谈甚欢。

　　宋玉停在贺璟的桌前，正纠结着该以什么开头，贺璟若有所觉，忽然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说：“有什么事吗？”

　　宋玉的心猛跳起来，不动声色地指了指他的座椅下面：“你的笔掉了。”

　　贺璟微怔，顺着他的手指低头，果然看到了一支黑色中性笔，顿了顿，捡起来，笑容又扩大了一些，用他听过数次的温和的声音说：“谢谢。”

　　宋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经过，心跳渐渐平复，像是完成了一次冒险。

　　再之后，他在黑板上看到了每个学生写上去联系方式，一排排看下来，落到贺璟的手机号码上，默默背了好几遍，等到下课之后，才拿出手机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存到了手机里。

　　有了那一次的简短对话，有时贺璟来得早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贺璟会和他打个招呼，偶尔说上几句话。

　　但宋玉不玩游戏不打球几乎和一切娱乐活动绝缘，贺璟开辟了几次话题，总是草草结束，只好淡笑着揭过，最后教室里只剩下时不时的翻书声，直到有其他同学进入教室，才打破了快令宋玉窒息的气氛。

　　从那之后宋玉不再早到，他和贺璟的那几次的谈话之谊也随着物理竞赛班的解散无疾而终，再在走廊上见到时贺璟会对他点头示意，但大多数时候他老远儿看见贺璟，便会低下头装作没看到闷头走过去，贺璟从没有叫住他，如释重负裹挟着淡淡的失望从心头掠过，也就不再期待了。

　　然后再没有其他。

　　做好了平淡地度过同校的三年，然后各奔东西的准备，所以他在寒假时遇到贺璟时才会那样惊讶，那时他因为自己已经忘了贺璟许久，但当他坐在车里和贺璟相距不到一米，自以为遗忘的莫名情愫又翻了出来，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来势凶猛，将他吞没。

　　从寒假重遇到现在开学一个月，他和贺璟从不近不远变成了前后桌，他因为各种理由退缩了很多次，奇妙的情绪堆积起来像是拉满了的弓，已经到了临界点。

　　当他感受到两人肩膀之间细腻的摩擦时，受着满涨的情绪的驱使，宋玉忽然不想再躲了，他靠近贺璟，捏着笔的手因为过力而有些颤抖，在纸面上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字——

　　好。

　　贺璟看到宋玉写下的字，脸上又亮了几分，向前伏倒在桌上，偏头看着宋玉的眼睛，用口型说:“说好了。”

　　宋玉还没有平息下凌乱的心跳，乍一看贺，好不容易做的心里建设又崩了，逃避地别开视线，点了下头。

　　贺璟勾了勾嘴角，拿回自己的算草本，翻过写有两种笔迹的那一页，做了会儿题，往旁边看了一眼——

　　宋玉端正地坐着，左手臂压在桌沿边，右手握笔在卷子上写步骤，停下来计算的时候非常少，大多只是停顿一会儿，就能写下一串数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像早有一份答案在心里，他不过是依样抄下来罢了。

　　贺璟看着入了神，左手支着腮边，一边看着宋玉侧脸的轮廓，一边在草纸上勾勒，有的地方一笔带过，有的地方修正几次，几条黑色的线条大同小异地指向相同的方向，寥寥几笔，画出了身边人的一丝不苟的模样。

　　宋玉写完一道大题，感觉到贺璟的视线，疑惑地看去，只见贺璟动作很快地翻过了草纸的一页。

　　但下一页也是用过的，贺璟淡定地又翻过一页，一页，又一页——

　　他的草纸用完了。

　　宋玉把自己的递过去，贺璟接过去还没等翻，忽然被人按住了手。

　　教室里安静无声，两人靠得很近，贺璟几乎听到宋玉剧烈的心跳声。

　　他不明所以地松手让宋玉把算草本拿回去，一番动作，卷在后面的前一页露出了些边角，贺璟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贺璟”两个字一闪而过，很快被宋玉一次翻了好几页挡住了。

　　宋玉在桌箱里找出一个新的算草本放在贺璟的桌上，什么也没说，埋头做题。

　　贺璟一时没反应过来，拿过那本新的算草本，翻开一页，脑子里又浮现了那两个在草纸边缘露出来的字，一笔一划地成型——

　　贺璟。

　　他怀疑地看向宋玉，发现宋玉的耳朵好像比之前……红了一点。

　　贺璟转过头，隐蔽地按了一下叫嚣着的胸口，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前排丁佳宁和刘雯雯中间也放着一个算草本，俩人轮番在上面写字:

　　——昨天给你那本《初恋》看了吗

　　——看了一半儿没看完，其实我不太喜欢看耽美小说。

　　——为啥啊贼好看！

　　——感觉没有实感，我想象不出来俩男生怎么谈恋爱。

　　——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你就把俩男主角想成咱俩后面内俩，我前两天重温了一遍，啊，这绝美的青涩初恋，萌翻我了!!!

　　刘雯雯疑惑地看着丁佳宁写的“后面内俩”，昨天做完作业趴在被窝里、在台灯下看的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忽然有了脸。

　　空荡的教室里，一个男生趴在桌子上装睡，另一个坐在窗边的男生拖着下巴看着他的睡颜，风吹起白色的窗帘，起落之间，皆是少年心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么样，这药管用吗

　　——管用管用!太管用了!啊啊啊早知道我把书带学校来了!怎么还不放学!我要回家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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