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荒村扫晴娘（16）159

　　他们护着纸人用最快的速度上山，上山的时候于鑫和莫筱彤又忍不住问，丛歆他们到底是怎么猜出纸人村长就是小福子的爹的。

　　其实丛歆到现在为止都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思路的脉络却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就是因为，咱们进村到现在，只遇上了纸人村长一个人。村子里还有其他人——都是纸人，白天不能说话不能动，这些都是纸人村长告诉咱们的，不能确定真伪。山神让咱们去找小福子的爹，说小福子的爹就在村里，想要完成任务，咱们只能暂定山神说的肯定是真话，那么咱们白天找不到任何人，晚上又不能出去找人，这岂不是变成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难度为三星的副本，理论上不应该有无法完成的任务——其实就算是最难的副本，也不应该存在理论上无法完成的任务，不然这个任务的设定又有什么意义？无法通关的副本，还不如在进副本之前就直言告知，让玩家自杀了事呢。

　　“任务能完成，就需要咱们能够找到二柱其人——咱们唯一能找到的人只有村长，所以我猜测，村长应该就是二柱。”

　　“可是……”徐燕犹豫着问，“纸人村长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老，小福子的爹年纪没这么大吧？”

　　徐燕当然不好直说丛歆他们的猜测错了，毕竟她自己是没有半点主意的，就算纸人村长不是二柱，她也提供不出另一个人选来证实这个推论。

　　“谁说二柱离开村子南下打工，和纸人村长被诅咒，这两件事是前后紧挨着发生的呢？”丛歆反问。

　　“啊？”

　　话说到这里，丛歆却也不方便再解释了，“剩下的事恐怕要见到山神才好说，咱们快些上山吧。”

　　于是几人加快脚程，这一次山神没有为难他们，甚至主动让山间的鸟儿们给他们引路。他们很快就又一次来到了山神的雕像前，小福子正站在雕像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和她一直形影不离的扫晴娘娃娃，被摆出坐着的姿势，坐在山神的雕像前。

　　奇怪的事，虽然雨依然在下，但是这一小片区域，却没有一滴雨。

　　“你们把我爹带来了？”说话的不是山神，而是小福子，她的语气平静诡谲，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是。”丛歆示意章可盈把纸人从口袋里面拿出，“我们把二柱带来了。”

　　章可盈拿出纸人，麻醉药的效力看起来还没过，纸人依旧在熟睡之中。章可盈犹豫着，不知该把纸人放到哪里。

　　“放在地上就可以了。”靳伊航说，“我想他应该已经醒了。”

　　“醒了？”章可盈一愣，听话地将纸人放到地上，又怕山林间的微风将这轻飘飘的纸人吹跑，小心地守在一边。

　　可是纸人贴着地面纹丝不动。

　　靳伊航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小福子，“如果你想，可以试试用石头砸他一下，我相信，只要砸一下他的下半身，他肯定就醒了。”

　　“我醒了，我醒了！”话音未落，原本平躺着贴着地面的纸人就一弹而起，大呼小叫着拒绝石头的伤害，又怒斥靳伊航，“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竟然想砸伤我的下身……”

　　“他的声音怎么变了？”不等纸人说完，莫筱彤就一脸疑惑地问，“前两天他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啊？”

　　“人老了，声音自然会变。”汪森回答，“只是在这里，他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我怎么在这里？”虽然没人搭理他，但是纸人不肯安静片刻。想要再装睡是不可能了，他开始想办法逃离。

　　只可惜，前后左右，这一片区域外全在下雨，纸人不敢大剌剌地冲进雨水里，又不可能有人接他遮雨的东西——丛歆此时已经把雨伞收进包里了，别人都是用身上的衣服遮雨，纸人可没有把握能抢到他们身上的衣服。再说，衣服挡雨，挡的也只有上身，纸人可是需要浑身上下都被包裹起来的。

　　此处尝试了一会儿，纸人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垂头塌脸地站回了原地。

　　小福子这才开口，“爹，你终于肯见我了。”

　　这一声“爹”，让纸人的身体跟着颤了几颤，他惺惺作态地朝四周张望了几下，小福子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才像是浑身都失了力似的，垂搭着双肩，“小福子。”

　　“他！”莫筱彤拉着丛歆的手，压低声音惊呼，“他真的是小福子的爹！真的是二柱！”

　　丛歆点了下头，她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将二柱带到这里后，玩家是不是就完成了任务。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后面有需要做什么呢？

　　“爹，这么多年，你是忘了我吗？”小福子看着纸人，她一挥手，纸人就长到了正常人的大小，然后渐渐露出肉身的形态来。

　　一开始露出的，还是一个老年人的样子，穿着蓝色的布衫，裤子也是同系的颜色，白发白须，但是等到人身由虚影变为实影的时候，就变得稍微年轻一些了，身上的衣服也落魄了一些。

　　“这是……”

　　丛歆等人，即便猜出了些许真相的，也有些看愣了。

　　现出原形，而且还是自己最落魄的时期，二柱脸上露出了错杂的神色。他试图逃避，但是小福子却不允许，她的眼中露出不容错认的孺慕神色，跑到二柱身边，张开小胳膊，抱住二柱的腿，“爹，你怎么和我玩捉迷藏，从来都没有找到过我呢？爹——你是不要小福子了吗？”

　　“当然不是！”二柱摆着手，着急地试图辩解，“我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是……”

　　“爹，你想见一见妈妈吗？”小福子仰起脸，期盼地问。

　　二柱动了动唇，嚅嗫片刻才点头，“好。”

　　“妈妈！”小福子回头，一道光团从山神雕像中溢出，飘飘荡荡，然后露出一个人形虚影。

　　“为什么山神只有虚影？”莫筱彤疑惑地问丛歆。

　　丛歆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莫筱彤向后退了两步。

　　中间只剩下了“一家三口”，小福子一手抱着二柱的腿，另一只手牵住虚影的手，终于露出一个小孩子天真、幸福的微笑。

　　“嗡——”

　　玩家口袋中的手机同时发出震动的声音，不等丛歆拿出手机查看，她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白雾的世界。她仿佛置身于半空之中，四面八方都是雾气。

　　这是哪儿？

　　丛歆有些慌张，知道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一个活泼的小孩子的身影。

　　是小福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丛歆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一个上帝视角，在这个视角下，她看到了完整的小福子的故事。

　　就像纸人村长——二柱曾经告诉过他们的那样，二柱家很穷，在这个几乎全都很穷的村子里，都是最穷困的一家。二柱讨不到老婆，他的爹娘是带着遗憾生病去世的，去世前他们告诉二柱，不要给他们治病，也不要热闹的葬礼，不要浪费一分钱在他们身上，一定要讨到媳妇，要成家。

　　二柱在哪里讨到了媳妇，在丛歆的上帝视角中并没有看到，因为画面一转，已经是二柱抱着婴儿时期的小福子回到村子里的画面了。

　　家里穷，又没有女主人，二柱一个大男人很难照顾好女儿。好在村子里有不少好心人，觉得孩子可怜，一家帮一点，到底是把小福子拉扯到了四岁。

　　小福子四岁这一年，二柱获得了一个南下打工的机会，他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当然不舍得放弃机会。他把女儿托付给了村长，和女儿说自己陪她玩捉迷藏，然后悄悄离开了村子——这一切，都和丛歆听到过的故事相同。

　　可是二柱离开不久，村子中莫名流传起一种病毒，染病者高热不断，小福子不幸中招。在病魔面前，人都是自私的，邻居家托付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家的孙子、孙女，村长夫妇当然也不能例外。

　　在厚此薄彼中，小福子禁不住病魔的折磨，离开了人世。

　　二柱离开，是一个下雨的白天；小福子因病离开人世，也是一个下雨的白天。

　　至于她一直抱着的那个扫晴娘娃娃，其实是二柱离开前，在镇子上的一个百货商店里买回来的，是小福子唯一的一个娃娃，也是她的朋友。

　　看到这里，这个故事和丛歆猜测的已经差不多了——山神根本就不是小福子的妈妈，因为小福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她只能把对母亲的期盼寄托在一个虚无的山神身上。她渴望着，自己同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有母，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母亲没办法和自己相认，没办法陪伴在自己身边——有什么身份，是比一个有着神的身份的母亲更能满足小福子的憧憬的呢？

　　而且，母亲虽然不能同自己相认，她也是爱自己的，她会用另一个身份看着自己，会给自己做娃娃，会为了自己的委屈，而诅咒自己恨的人。

　　至于父亲，她曾经感受过的父爱不是假的，包括那个善意的谎言在内，都不需要粉饰。

　　但是她也恨自己的父亲，因为在自己被病魔欺负、遭受痛苦的时候，父亲不在自己身边。

　　多年后，二柱变成了一个成功的人，他带着大笔的金钱回到家乡，当然还有一个美丽贤惠的女人——至于自己当年那个乖巧懂事的可爱女儿，二柱当然也会为了女儿的死而伤心，但是外出多年，他早已明白了世事无常，他想神带走了他的女儿，却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妻子，他和妻子还会再有孩子——他们会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在家乡被病魔夺取生命的女儿是他生命中的遗憾，却不足以让他的生命从此黯然失色。他甚至不责怪老村长，反而留在家乡，帮老村长建设家乡，而后当上了下一任村长。

　　二柱家盖起了新房子，位置在靠近村子中间的地方。老房子就闲置在村子边缘，那是小福子心中永远的温暖的家，却是二柱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想起的地方。

　　而小福子，她的怨灵常年飘荡在村庄内，她不甘心被父亲遗忘，不甘心父亲温暖的新人生里，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一个副本，是一座被诅咒的荒村，但是诅咒荒村的不是山神，而是小福子——或者说，这个副本，完全是小福子诅咒之后，创造出的幻境产物。

　　同时牵起父母的手，是小福子生前生后，一辈子的愿望。当玩家把二柱带到小福子面前，小福子的愿望就完成了。

　　确定任务完成，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后，露出来三途号列车的车站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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