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55

  说罢,就指挥着沈叔常启程,再没给大儿子一个多余的眼神。

  沈伯文:……

  马车都走远了,他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今天穿的,不跟平时穿的差不多吗?洗得干干净净,没染上墨,没擦上灰,也没磨破袖子,也没打补丁,怎么就丢人了?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摇了摇头,跨进自家大门。

  结果还没进屋,站在外头就听见里头七嘴八舌,此起彼伏说话的声音,掀了帘子进去。

  一看好家伙!过年的时候自家都没有这么多人。

  屋里的人瞧见正主来了,又是好一阵恭喜,沈伯文心下无奈,却也明白乡亲们的好意,一个一个地拱手谢过。

  好不容易挤到了自家老爷子身边,只不过老爷子忙着跟旁边的沈家三叔公说话,没顾得上他。

  沈伯文一听,原来是在商量开祠堂,敬告祖先的事儿。

  沈家三叔公还是这片的里正,自家好不容易出了个举人,喜得他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这时商量定下了开祠堂的事儿,又捋了捋胡子,道:“这也是咱们沈氏的大喜事,要不这样,就由族里出钱,办个流水席。”

  沈伯文闻言便想拒绝,没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太招摇了些,但却想不到该怎么劝阻,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能出个举人的确很不容易,更别说他还是这次的头名。

  看着兴致勃勃的三叔公和虽然没说话,但看表情明显意动了的自家老爷子,沈伯文有些头疼。

  再怎么说服自己,沈伯文也还是觉得过于招摇了,见老爷子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好自己开口:“三叔公,我还只是考上了举人,就办流水席,是不是有点打眼了。”

  “这有什么打眼的?”三叔公年纪大了,精神却好得很,闻言一点儿都不在意,还道:“他们没出,让他们羡慕嫉妒去,咱们沈家的儿郎就是这么争气!”

  最后还是沈伯文好说歹说,才劝着老人家打消了这个念头。

  三叔公还觉得不得劲儿,瞪着他说:“那就等你考上进士再摆,到那个时候可已不能再推脱了!”

  沈伯文正想说自己考上进士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就听见老人家又嘟囔着:“你现在都是咱们广陵府的头名了,去京都考进士,怎么算都能那个名额吧?”在老人家朴素的思想里,就是这样的道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沈伯文听罢也是哭笑不得,能不能中进士,可不是这么算的。

  但是想了想,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好扫他老人家的兴,便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自己明白就罢了,尽力而为便是。

  刚送走了三叔公,回来的时候又正好碰上两个姐姐带着姐夫外甥们回来贺喜,被围住又是一顿猛夸,沈伯文这下是真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人中举,全家光荣了。

  好不容易脱身,想起老师的嘱咐,干脆去找沈老爷子说了一声,便换了身衣裳出了门,往邵师兄家中去。

  邵师兄家离得并不远,没走多久,沈伯文便来到一家关着门的屋子前,他看了看,门只是掩着,并没有锁起来,家中应当有人。

  还没叩几下门,里头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妇人声音:“来了来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原是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恬静的中年妇人,沈伯文曾在书院外见过邵哲同她站在一处说话,他顿了顿,便主动道:“伯母您好,我叫沈伯文,是邵师兄的师弟,今日过来寻他有点事,不知师兄可在家中?”

  虽然这么问,心中却已经料到师兄应该是不在家了,不然也应该不会是伯母来开门。

  果不其然,妇人闻言便同他歉意地笑了笑:“原来是文焕的师弟,你师兄他早上有事出去了。”

  “那便打扰了。”白跑了一趟,沈伯文虽然遗憾但也没办法,只好拱了拱手道:“那我下次再来寻师兄。”

  妇人刚要点头,神情却忽然动了动,视线看向沈伯文身后的地方,旋即便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文焕回来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沈伯文也没想到,他转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从不远处的地方走过来一个人。

  不是邵师兄又是谁?

  邵哲看见自家门口站着的沈伯文也很惊讶,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问道:“师弟怎么有空过来了。”说罢又抚掌笑道:“还没恭喜师弟榜上有名,夺得解元。”

  “多谢师兄。”沈伯文今日逢人便被祝贺,已经有几分习惯了,随即才将来意说明。

  邵哲闻言,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有什么的,我讲给你听便是。”

  二人说的投入,便也没有注意到自个儿是在门口站着说话的,还是邵哲的母亲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开口道:“文焕,别站在门口了,还不快将你师弟请进屋来。”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对视了一眼,不由得笑了。

  进了屋,邵母自去给他们二人泡茶,把地方给他们腾出来,让他们说话。

  邵文哲先是同师弟讲了一番鹿鸣宴的流程,然后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需要注意的,一般都是这次乡试的各位考官和知府大人共同出席,你们前三名,约莫会被叫上去单独说话,只需端正有礼,莫要太过紧张。此外便是在鹿鸣宴上,在场的举子们都需要作一首诗,由大人们评出几首最好的,你提前准备上几首相关的便是。”

  师兄讲的用心,沈伯文听罢便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等到作诗的时候,自己只作一首中等的便可,既然已是榜首,风头已然出了,便将其他出彩的机会让给其他人吧。

  说完这件事,邵哲主动说起了自己早上出门为的是何事,原来是去镇上打听这次乡试的中举名单了,看上头是不是有沈伯文的名字。

  听到这儿,沈伯文心中微暖,谢过师兄的好意,这般关切自己这个师弟。

  邵哲反倒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道:“这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应该做的吗?”

  随即又道:“此番除了你之外,书院还有三个中举的学子,一个叫戴连元,名次是第五,一个叫张荃的,名次是十三,还有个叫蔡淳的,只不过是在副榜上。”

  张荃和戴连元这两位竟然都中了,名次还颇为靠前,不过沈伯文仔细想了想,又在心里点了点头,单从那几日他们为数不多的交谈来看,这二位的学识都不错,能中举倒也并不令人意外了。

  至于蔡淳,在原主的记忆中,倒也多少有点印象,此人是陈学山的跟班之一,每每有什么说闲话,讽刺旁人的事情,他样样不落。

  就是不知陈学山会是什么心情了,自己不喜的人中了头名解元,自己的跟班上了腹谤,只有自己颗粒无收,府城九日游。

  想到这里,沈伯文又在心里摇了摇头,本就没什么交集的人,也无需浪费精力去想,便将之抛于脑后,不再去想。

  跟师兄交谈过一番之后,他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来,提出要告辞,正巧邵母进来,闻言便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留下用晚饭。”

  见他要推辞,又道:“可不许推辞,我已经让厨娘去买菜了。”

  邵哲也跟着留他,沈伯文无法,只好答应下来,邵母这才高兴起来,转身出去,打算亲自下厨招待。

  沈伯文也只好重新坐下,想到邵母刚说的话,不由好奇问道:“师兄,家中还请了厨娘?”

  邵哲点了点头,道:“自我考上举人之后,便不断有附近的乡绅地主来寻我,想送我一些钱财,把一部分田产挂在我名下,以求免税,世情如此,我便同母亲商量过后,选了一家名声好的同意了。”

  都说穷秀才,没有说穷举人的,举人名下所有的田产都能够免税,因而一旦中举,就会有大把的地主来找你送田送地,只求一个挂在你名下免税的机会,因而举人的主要经济收入便来源于此,沈伯文一听便懂。

  不过这确实也像师兄所说的,世情如此。

  他只是恍然,难怪先前不见师兄再去抄书,原来是有了这一项进账,的确不必再那么辛苦了。

  邵哲不知自家师弟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还有一户人家,当家的男人出去打猎摔死了,寡母带着幼子过不下去,想要投身在我家为奴。我本不想收,但家母却说,如今赋税虽没那么重,但对于这种家庭来说,寡母带着孩子,想找个能挣钱的活计不容易。”

  说到这儿,他便沉默了一瞬。

  他小时候的境况与这家人何其相似,也是父亲早逝,母亲孤身一人将自己养大,好在母亲还有一手做豆腐的手艺,日子才没如同这对母子这般艰难,可即便如此,在邵哲的记忆当中,孤儿寡母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才答应了这件事。

  沈伯文没有出声打扰,邵哲很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才道:“听了家母的话,我便答应了这件事,不过同他们签的是活契,奴仆是不能考科举的,你是没见过那个孩子,颇为聪慧。”

  说到这儿,邵哲的情绪又好了起来,喝了口茶,继续说:“我打算将那孩子带在身边,名为书童,实为弟子,待到他长大了,便给他放契,让他去参加科举,若是侥幸能中,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师兄心善。”听罢,沈伯文发自内心地道了句。

  邵哲是他在这个时空亲身接触到的第一个读书人,学识,品性都无可挑剔,想到这里,他心思一动,故作玩笑地问道:“师兄,说起来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吧,也不知伯母给你挑了哪家的娘子?”

  “并未,并未。”听见他这番话,邵哲的脸顿时就烧红了,结结巴巴地否认,还低下头喝了口茶,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差点呛住。

  见他反应这么大,沈伯文也就不好再往下试探了。

  谁料半晌之后,邵哲忽然坐直了身子,磕磕绊绊地开口道:“师弟,我现下还只是个举人,泯然天下众多读书人之中。”

  听到这儿,沈伯文不由得腹谤起来:倒也没有,你这个举人身份,已经足够在天下读书人之中脱颖而出了,要知道一辈子考不上举人的大有人在啊。

  邵哲当然不知道自家师弟在想什么,虽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在继续说:“但下次春闱,我想去试试,若是侥幸能得中进士,东华门唱名,便能回乡同母亲商量成婚之事,到时还望师弟能替我美言几句。”

  “师兄你先打住。”沈伯文不由得想要出声打断他的话。

  然而失败了,人家越说越顺,已经说完了。

  听罢,沈伯文再看向邵哲的眼神就不对了。

  你方才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第二十九章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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