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笑

　　说完，许潮生就回去让他那边的司机开车去了。

　　“队长，我知道你高兴，但也没必要见个人就跟人家讲一遍吧？你不累吗？”程越无语道，“而且我们跟许潮生又不熟，人家来找你谈正事，你跟人说这个干什么？”

　　宁承佑心情正好着，不跟他计较：“我高兴。”

　　程越：行吧。

　　宁承佑把小孩抱起来放上车，左手拎福福，右手拎Tiger，把两个小家伙往里一扔，自己也顺势钻进去。Tiger到底是猫科动物，下落的过程中就调整好了身体，轻巧地跳到车厢底，不过福福要比它还灵活一点，落到座椅上又跳下去，跑到它身边拱拱它的脖子，和它一起窝在最里面。

　　“我们的精神体也是好朋友，”宁承佑说，“就像我们一样。”

　　小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这幅场景，点了点头：“Tiger很愿意和福福待在一起。”

　　翻译过来，就是Tiger很喜欢福福。宁承佑自动把小孩的话理解成为这句。

　　精神体和主人意识相通，小孩知道Tiger的想法并不奇怪，但宁承佑听到小孩的话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因为在他眼里看来，一直是福福主动粘着Tiger，小狐狸缠人的伎俩可多了，连他都招架不了，更别说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猫了。Tiger的眼神又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导致宁承佑一直认为它是迫于自己的压力才允许福福待在自己身边，谈不上有多喜欢。

　　可现在小孩说Tiger喜欢福福。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宁承佑已经知道辰辰不会说谎，所以他说什么宁承佑就会信什么。那么既然他说Tiger喜欢福福，说明肯定是真的。

　　宁承佑盯着Tiger看，后者大概是习惯了高冷，跟人类对视时也没有什么反应，瞥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随后用两只前爪捧住了福福的脑袋，在小狐狸欢快的叫声中伸出舌头，飞快且高冷地舔了一下福福的脑门。

　　据说猫科动物舔别的动物或者人是因为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小弟，这也可以被解释成亲近的本能，证明它已经把舔的对象划入了自己的领地内。

　　这应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喜欢吧？

　　宁承佑不确定，但被舔了一下脑门的福福显然很兴奋，它学习能力很强，感觉到从Tiger的这个举动中传来的含义后，用同样的方式，高高兴兴地捧着Tiger的脸，也在Tiger的脑门上舔了一下。

　　那个位置，如果Tiger是虎形的话，应该舔到的是那个“王”字。

　　被福福舔完以后，宁承佑清清楚楚地看到Tiger眼神错愕了一下，这个自始至终高冷得压根不像一只猫的大猫由于物种差异，显然没搞清楚福福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这种行为。宁承佑觉得它也许是在想：我新收的小弟为什么反过来舔我？难道它想当我的老大？

　　并不是，福福谁的老大都不想当，它只不过是觉得好玩而已。

　　Tiger愣了愣，又舔了一口福福，这次是侧脸。

　　福福依旧开开心心地还了回去。

　　接下来，宁承佑和车厢内的众人有幸目睹了一场由于物种差异沟通不畅所引发的猫狐舔毛大战，最后结局是Tiger用爪子抵住福福的头，歪头吐了一团狐狸毛，福福吐出一截舌头，讨好地蹭了蹭Tiger的下巴，就此休战。

　　宁承佑忍俊不禁：“这两个小家伙也太有意思了。”

　　程越笑点低，被逗得笑得肚子都疼了：“好憨啊，队长哈哈哈你这狐狸真不愧是狐中哈士奇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嘶不行我肚子有点疼……”

　　他本能地向后靠，正好靠在严简肩膀上，一只有力的大手取代他的手覆盖在他的肚子上：“可能是笑岔气了，别动，我帮你揉揉。”

　　程越不敢动了：“好。”

　　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都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谁叫这两个活宝实在太过搞笑，即使整个画面没有一丝声音也足够制造节目效果，就连一向不怎么爱笑的秦堰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明晓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在这一片欢快的气氛中，小孩就成了唯一没有笑的那一个。

　　宁承佑始终留心着他的表情，小孩也和他们一样围观了全程，面对这种场景，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开始的时候面无表情，结束的的时候仍然面无表情，别说是笑，就连眼神波动都很少。

　　说起来，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好像都没见小孩笑过。

　　小孩是有过别的表情的，头一次见他们时的愤怒，第一回在他怀里醒过来时的狰狞，以及后来每次睡醒之后片刻之间的茫然，头疼时的痛苦，强忍着不让其他人看出来时的隐忍，这都是他所见过的，初步可以证明小孩的面部神经没有问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各种表情。可他却从来没看过小孩的笑容。

　　哪怕是得到糖果，喝到甜甜的奶粉，小孩也仅仅是用眯起眼睛的动作来表达心情的愉悦，脸上连一丝笑意都未曾出现过。

　　是不想，还是根本就不会？

　　宁承佑更倾向于后者。

　　从小孩的描述中，他大概能想象出基地是什么样子，在那种封闭、冰冷、毫无人情可言的地方待上那么久，每天日复一日地进行训练，没有亲人，不能交朋友，甚至连花都是假的。他们必须对身边的所有人保持戒备，神经时刻紧绷着，要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以此来迎接挑战。在这样的环境下，表情是很多余的东西，笑容尤其。他们只需要将自己变得更强，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小孩大概从很早以前，就丧失了微笑的能力。

　　猜到这里，宁承佑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他有种想从小孩嘴里问出那个基地到底在哪里自己去把负责人狠狠修理一顿最后将其拉到国际法庭进行审判的冲动，可又怕那段记忆对小孩来说太过痛苦，以至于小孩根本不想去回忆。

　　还是回去以后自己去查吧。不光这个，他还得继续忙教授的事呢，两项工作齐头并进，宁承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帮助小孩重拾笑容。

　　“辰辰，”宁承佑问他，“你觉得刚才的福福和Tiger可爱吗？”

　　小孩转过头，“嗯”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

　　宁承佑掩唇轻咳两声：“它们这样是不是还挺好笑的？我肚子都快笑疼了。”

　　听到“疼”这个字，小孩动了一下，好像马上就要伸手摸他的肚子亲自检查，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快笑疼了”，意思就是现在不疼。

　　收回手，小孩：“哦。”

　　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宁承佑见从这个方向着手没什么用，便换了条思路：“诶，我给你两个字笑话吧，是我们这里特有的，你应该没有听过。”

　　小孩确实没听过：“好。”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宁承佑常听教官讲笑话，通常是在他们那时候训练中途休息的时候讲的，为了调动气氛，让他们更积极地参与接下来的训练课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逗小孩笑，搜肠刮肚地找自己的笑话库存。

　　笑话很多，但能跟小孩讲得却很少。就算已经见过小孩原本的模样，宁承佑潜意识里仍然把小孩当成时刻需要照顾的小小朋友，况且小孩真实年龄也算是未成年，未成年的小朋友是不能听某些成人笑话的。

　　剔除掉不能听的，宁承佑挑了几个适合小孩子听的笑话讲给小孩听。期待能从小孩脸上看到笑容。可当他把自己挑选出来的笑话全都讲完了，小孩依旧没有笑。

　　程越倒是笑得不行了，再一次瘫倒严简身上，后者心领神会，继续给他揉肚子。

　　宁承佑盯着小孩的眼睛，后者用那双碧绿色的眼眸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他在那里面看到整个车厢几乎所有人的倒影，其中他的是最为清晰的，但却独独没有在里面发现半点笑意。

　　“我讲完了，”宁承佑说，“辰辰觉得好不好笑？”

　　小孩回忆了一下所有内容，为他肯定道，“好笑。”

　　宁承佑勾了一下他的鼻梁：“你怎么知道好笑？你都没有笑。”

　　小孩指指他旁边的程越：“他笑了。”

　　“因为他笑了，所以你也觉得好笑？”宁承佑问。

　　小孩：“对。”

　　宁承佑：“那如果他没有笑呢？你还会这样觉得吗？”

　　小孩皱了皱眉，诚实道：“我不知道。”

　　宁承佑哑然。

　　看来小孩对搞笑事物的认知完全来自于身边人的反应，他自己是没有那种意识的。

　　连觉得好笑的感觉都没有，他又怎么会笑呢？

　　宁承佑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问：“辰辰，你那个基地在哪儿？”

　　小孩摇摇头：“不知道，我们都是被蒙着眼睛带出来带回去，没有见过具体位置。”

　　宁承佑锤了一下自己的腿。

　　明晓问他：“队长，你问辰辰这个干什么？”

　　宁承佑：“我想把他那个基地给一锅端了。”

　　“会这么对待一个小孩，这个基地本身肯定有问题，里面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必须受到惩罚。”宁承佑道。

　　正说着，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戳了戳。

　　他一转眼，看到小孩竖起一根手指，像模像样地贴在嘴边，对他说：“嘘，冷静。”

　　宁承佑觉得自己冷静不下来，可这既然是小孩对他提的要求，他便尽量去满足对方，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