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仙界164

　　见到九湘再次出现, 辰乐硬生生地忍住了扑上去的冲动，因为她看见姜媛恭恭敬敬对九湘道：“见过九湘神君。”

　　神君, 这是神的专属称呼。

　　九湘是神？

　　神不是自天地间诞生吗？安阳眨了眨眼，九湘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秘密？

　　姜媛不理会众人错愕的神情继续开口道：“神君，这些白骨该如何处理？”

　　将枯骨聚拢在这里的法阵是姜媛所设，如今也因姜媛的存在而重现。但这些枯骨该如何处置，姜媛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九湘。九湘因枯骨而诞生，此处交由她处理在合适不过。

　　该如何处理？

　　九湘回首望去。

　　压在头顶的黑云因九湘的到来尽数散去, 无止息地奔波了几千年的风也得到了休息的机会，一直弯着上身的杂草终于有机会挺直腰板。与初见时唯一没变的便是这些枯骨，它们或是半扎在黄土中, 或是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连绵到天际。

　　许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立个碑吧。”

　　正如同九湘在第一世为那些战死的士兵们立碑一样。

　　姜媛是在场的所有神仙中，是唯一一个活在人间所说的“封神时代”之前的人，因而她知道的东西，要比其她人多得多。

　　一丝微不可闻地叹息声自口中飘出, 姜媛看了眼九湘：“好。”

　　神因世人的需要而存在，之后也会因为世人的不再需要而消失, 因白骨的需要而存在的九湘自然不是例外。

　　只待凡间恢复了往日的文明和辉煌, 九湘也会像其它神一样消失在天地间。

　　而这些累累白骨，也会因为不甘和愤怒得到平息而化为尘土。

　　因而立碑。

　　让所有人都记得天地间曾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一个纪念那些惨遭屠杀的女性的地方，一个白骨成山的地方。也要让所有人警惕，防止重蹈覆辙，使自己再次沦落到这样的一个境地。

　　“你后悔吗？”天边传来一声叹息。

　　后悔吗？

　　九湘盘腿坐下，从地面上随手抓了一把杂草扭成一股, 将自己不知何时披散下来的头发再次束起。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笑着回答：“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在凡间时说过一句话，你想听吗？”

　　“说来听听。”叹息声的主人有了兴趣。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亲手打造的神也会因为世人的不再需要而消失于天地间，但这并不值得伤心——因为那一天到来之时，是世间女子拥有自我之时，是她们昂首屹立于天地间之时。”

　　这是九湘在人间计划造神时所说的话。

　　在神消失的那一天，人人都拥有自我，人人都可以在天地间挺直腰板，所以死亡有什么可怕的呢？来人世走这一遭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这也是所有神和仙在面对自己的死亡时都坦然的原因吧。

　　又是一声叹息响起，九湘听见耳边有人道：“我一直在想你们会不会怨我，我因为别人而创造了你们，却不顾你们的想法，又因别人为你们安排了死亡的命运。”

　　“不管是你创造的我们，还是人间创造的群仙，都注定了只有一条路可走。”九湘侧过头，看向自己空无一人的身侧，面色平静：“死亡。”

　　唯有死亡这一条路。

　　在人间的上古时期，世间没有仙，只有寥寥数位的神。后来百姓安居乐业，世间氛围祥和，有人因受到崇拜而获得信仰成了仙，但仙的数量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后来——

　　后来到了人世间所谓的封神时代，这个时候诞生了一批新的仙，无一例外全是男仙。这批男仙成仙的方式非常令人齿冷，他们将白变成了黑，将善变成了恶，破坏了辉煌和文明，这才趁乱飞升。

　　经过封神时代，依靠信仰飞升的男仙数量迅速增长，有百余人之多。上到保佑一国风调雨顺的天帝，下到上茅坑时保佑不掉下去的厕仙，每一个地方都被他们密密麻麻地安排了位置。通过这种手段，女人很难再飞升，每一条可以成仙的路都被他们死死占据着。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成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获得比男人更多的信仰，但一个女人在这样的一片土壤上，又怎么可能得到比男人还要多的信仰呢？

　　想要获得信仰就必须有出色的地方，而且得是超出男人数倍的出色。

　　可他们是如何针对出色的女人的？他们会利用各种手段，让这个女人消失：

　　比如娶了她，让她相夫教子；给她冠上男人的名号，让后人以为她是男人；用秽言和绯闻攻击她们的心理防线，使她们承受不住而崩溃；处处限制她的行为，再禁止她说话和交谈……

　　这样的手段他们已经用了无数次，已经十分熟稔，因而这个人饶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获得信仰，更不会成仙。

　　她们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的计划非常完美——女性的历史和存在被完全抹去，让她们失去战斗力被迫沦为物品一样的存在，最后再无孔不入地告诉他们唯有男人可以成仙。

　　这样很难再撼动他们牢固的地位。

　　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再完美的计划都有不完美之处。

　　正如同九湘不愿意让众人信仰男人一样，这些男人也不愿意让仙界存在一个女人，因为很难保证这点星火不会形成燎原之势。但这点星火偏偏出现了——比如九湘，比如阿魁，比如安阳。

　　九湘熟知他们的阴谋，安阳获得了超出男天帝数倍的信仰，而阿魁的创造了一个还没有被人占据的煞神名号。

　　她们仅仅是三个人，却对他们的计划造成了冲击，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依靠信仰飞升男仙已经因为信仰不再而衰弱和消亡，汲取女子精血飞升的修仙界男仙门被姜媛和辰乐她们带着人追杀，死伤无数……

　　那之后呢？

　　之后世界会恢复为原来的秩序，恢复当初的文明与辉煌。而这些在封神时代冒出来的男仙，也会因为失去信仰遭人厌弃而消失。神和仙会比封神时代之前的数量还要少，甚至没有——

　　女人所掌控的世界不需要信仰别人，她们自己就是强大的存在。

　　话音刚落，九湘感到一阵风从自己头面拂过，轻柔而温和。

　　九湘的视线追随者这股风的远去，半晌后，才动了动嘴角，划出一条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深沉如墨。

　　“现在该处理你了。”

　　九湘将系统从它所处的空间中拉了出来，系统是九湘随手用几个男人的魂魄揉成的，眼下已经恢复了魂魄的模样，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系统也没想过一个完全被自己掌控的人，居然在眨眼间就变成了掌控它生死的人，而且自己的所作所为居然也在对方的掌控之间。

　　死亡已经降临，可他们还是想活下去，尽管他们心底也清楚在九湘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神君饶过我们，杀他就好。”其中一个男魂魄指着另一个男魂魄道：“伪装成天道，让男天帝杀了你全是他干的。”

　　“你胡说。”被指着的那个男魂魄十分不甘：“我们几个人当初不是一体吗？那个想法也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神君，控制你身体的是他……”

　　“对你出言不逊的是……”

　　九湘哪里有空听一群男人嘎嘎乱叫，只见她挥了挥手，五个男魂魄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吊了起来，而后又凭空出现了五只乌鸦，正在啄着他们的双脚。

　　每啄一下，他们就会发生彻骨的惨叫声，因为九湘把他们的遭受到的痛放大了万倍。

　　这群乌鸦什么时候会停止？

　　九湘也不清楚。

　　或许是他们的魂魄完全消失的时候。

　　九湘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仙界的事情自有姜媛打理，现在她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坦然赴死？

　　九湘嗤笑一声，她才不会坦然赴死，方才的那些鬼话是她用来骗天道的而已。

　　生命是如此珍贵的东西，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不再需要而消失，哪怕这是她存于世的宿命，她也不会选择顺从。

　　她一路走来每个时候都在反抗，没道理到了最后一刻，她收起自己的尖刺和锋芒，去等待死亡的降临吧？

　　原先聚集在枯骨之地的人已经离开，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因而也没有人注意到九湘此刻的反常举动。九湘走到枯骨中央，她蹲下身拿起一截枯骨，打量之后又将她们重新放下。这些枯骨浓郁的怨气虽因她的出现而减退，但没有完全消失。

　　没有完全消失，这是好事。

　　风骤起，将九湘束在脑后的头发全都吹到了额前，九湘的声音也随着风传遍了整个枯骨之地：

　　“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她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