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幼影194

  此次刘家为了对付夜雪焕,自己给自己开了条口子,反倒让南府趁虚而入,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好不容易有了能向西南突破的机会,也不管夏礼则是海军出身,直接把他塞进了西南内陆做边帅。

  夜雪焕对此并不意外,对于朝廷和他那位父皇而言,白家始终比刘家可信,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吃相难免有些难看,却也顾不得了。

  白婠婠那里来过一封密信,大致阐明了云水关如今的情况;定南王此番下了狠手,暗中指了好几名心腹过去,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将云水关彻底清洗干净,慢慢开始往整个商台郡渗透扩散。南府百年基业,一朝厚积薄发,竟连刘家也疲于应对。

  有南府坐镇云水关,夜雪焕更加势在必得,面上却越发平静悠闲,只等时机成熟。

  是夜,月朗星稀,夜雪焕喊了莫染和魏俨去枫江苑喝酒,顺便还捎上了南宫秀人。

  他们三人同岁,在太学府时也是同期,加上一个南宫秀人,只可惜夜雪薰还在北境,楚长越又回了莒阳郡,否则当年那个让太傅深恶痛绝的小团体就算齐活了。

  三人推杯换盏,南宫秀人闻着一室酒香,馋得口水直流,奈何谁也不许他沾酒,只好拉着蓝祈诉苦:“蓝酱你看,当年我在太学府就是这样被欺负的。”

  蓝祈想象了一下当年的小少爷趴在树枝上哇哇大哭的场面,顿时心生同情,从面前的餐盘里拈了一块桂花糕,放在了他手心里。

  南宫秀人扁扁嘴,吧唧吧唧吃得直欢。

  蓝祈最近与小少爷走得很近,一是这小少爷很闲,二来又有钱没处花,隔三差五就有新奇玩意儿弄到手,尤其是东洋南洋那边的天工机巧一类,喜欢又偏偏玩不起来,会拆不会装;如今终于有了个擅长此道的,恨不得天天往百荇园跑。

  蓝祈打小就没交过朋友,有时都招架不住南宫秀人的热情;好在小少爷脾气极好,整日里都笑眯眯的,也不嫌蓝祈寡言无趣,自己一个人噼里啪啦就能说上半天,还经常带他在丹麓城里走街串巷,各种吃喝玩乐,上下城区都轻车熟路。时间一长,竟也习惯了这小少爷的聒噪,慢慢与他亲近起来。

  夜雪焕对此喜闻乐见,今日也是怕闷着蓝祈,特地喊了个不能喝酒的来陪他。

  “你小子真有脸说。”莫染啐了一口,“当年在北境也不知给暖儿出了多少馊主意来耍我。”

  南宫秀人强辩道:“明明都是暖闻的主意,你不敢算他的账,还欺负我。妻管严真可怜。”

  “你说什么?!”

  眼见莫染恼羞成怒,南宫秀人一把抱住蓝祈的手臂,假作抽噎:“我只不过说了一句事实,就要被人无情地施以强权镇压,花钿委地无人收,弱小无助又可怜……”

  凄凄惨惨的夸张神情像极了夜雪薰的做派,乱七八糟的遣词用句又满是路遥的风格,整个人都被带得歪到不能再歪了。

  莫染头疼捂脸:“你给老子闭嘴……”

  南宫秀人朝他扮了个鬼脸,夜雪焕看得好笑,取了只小酒盅来斟满,递到南宫秀人面前,“今日就让你喝一点。若是醉了,记得逮着莫染亲。”

  莫染凉飕飕地说道:“这小子醉起来根本不看人,你小心玩火自焚。”

  夜雪焕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南宫秀人喜笑颜开,捧起酒盅浅浅呷了一口,梨蕊白的醇香散开在唇齿之间,满足得连连赞叹,一双圆眼都眯成了细缝。夜雪焕成功引走了小少爷的注意,不动声色地揽过蓝祈的腰肢,直接抱到了腿上。

  莫染又不耐烦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能不能收敛点?”

  夜雪焕挑眉道:“也就是暖闻不在,你才有脸说。”

  莫染老脸一红,恨恨饮酒,不吱声了。

  魏俨看着眼前这闹剧一般的场面,心里不知是何滋味。齐晏青之事让他无法释怀,他不惜把命卖给刘家也想要报灭族之仇,然而换来的却是他根本无法接受的真相,以及一条冰冷的白绫。

  魏俨当然没有恶趣味到看着齐晏青自缢,却永远也忘不了他最后那怨恨又绝望的眼神。他的口中吐出了无数恶毒的咒骂,却被一道牢门彻底阻隔。

  人心很脆弱,总是会不自觉地同情处境更加凄惨的一方,无论是非对错。当年只以为蓝祈身死,所以觉得齐晏青心胸狭窄,容不得幼弟比自己优秀;而如今死的那个成了齐晏青,又觉得始终不愿相见的蓝祈太过薄情。

  诚然于理而言,蓝祈绝无过错,但他终究没有真正明白过人情世故,所以就连血缘也一样可以说断就断,如同当年他割下的那片衣角,说不做兄弟就可以不做兄弟。

  他的一颗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齐晏青就像一颗挡路的小石子,踢到一边之后就可以再也不用想起。而夜雪焕身为皇子,举目皆敌,更不用谈什么血浓于水。

  看着蓝祈那张日益红润的小脸,看着他眼中清浅的笑意,魏俨只能叹息。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被世间常情所束缚,有着各种各样的牵挂和顾虑,无法像他们两人一样潇洒决绝。

  ——所以,他也永远无法义无反顾地去追寻心中所求。

  他心中沉重,脸上却依旧含笑,听着夜雪焕和莫染相互调侃,时不时还挑拨两句,一如当年在太学府时,那段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

  人有心事就容易醉酒,等到酒席散场,南宫秀人没喝到逮人乱亲,魏俨却反而有些神志不清了。恍惚之间听到夜雪焕和莫染又在毫无新意地互相嘲讽,南宫秀人在一旁故作深沉地感慨:“真不知他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魏俨鬼使神差地接口道:“自然是好了。当年我们从太学府结业的时候……”

  原以为不过又是一件陈年趣事,夜雪焕和莫染却齐齐变了脸色,一人捂嘴一人扯膀子,直接把他丢进了前来接应的马车,催促车夫赶紧拉走,然后又齐齐回头看着南宫秀人。

  南宫秀人从小在这几人的魔爪之下挣扎求生,早就练出了一身出神入化的装傻功夫,歪着脑袋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嗯?怎么啦?”

  夜雪焕也微笑道:“无事,你可以回家睡觉了。”

  “哦,好哒。”南宫秀人乖巧点头,自觉坐上了南宫家的豪华车架,还从车窗里和蓝祈挥挥手,“蓝酱,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

  蓝祈和他道了别,转头看见夜雪焕和莫染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相互凝视,交换了一些外人无法明白的讯息,然后心照不宣地分道扬镳。莫染径自回府,夜雪焕从下人手中接了件薄斗篷,系在蓝祈身上。

  “所以……”蓝祈看着他一脸的若无其事,故意问道,“当年你们从太学府结业的时候……?”

  夜雪焕凤眼一眯,声音微冷:“真想知道?”

  然而蓝祈显然比南宫秀人有骨气,也更加有恃无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夜雪焕拿他没辙,只好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低声道:“奇耻大辱,不许再问。”

  蓝祈第一次见他这般窘态,不禁莞尔,心里越发好奇,却也知趣地不再过问。

  夜雪焕应酬之后往往都要散步醒酒,所以府里的马车没有来接,蓝祈并未多想,由他牵着手,慢慢穿街过巷。北市之中依然灯火通明,但今日并非节庆,夜间清冷,竟都无人发觉三皇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

  秋夜露重,呼吸间甚至都有了可见的白息,轻薄的斗篷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意,只有掌心里传来炽热的温度。蓝祈不由握得更紧了些,突然说道:“魏将军情绪似乎不太对。”

  夜雪焕摇头道:“我也不瞒你,齐家前阵子派了人来丹麓找魏俨,求他念及当年旧情,告知云水关之乱的真相,甚至备下了万字血书,声称齐晏青绝不可能参与逆乱,控诉是我为了掩盖母后当年的错案丑闻,公报私仇,非要置齐家于死地。魏俨自己压了下来,不敢让我知晓,还不是怕我真的公报私仇?”

  蓝祈一时无言,只轻叹了口气。

  夜雪焕又道:“我早就说过,魏俨心肠不够硬不够狠,从他父侯那里学来了八面玲珑的圆滑,却学不来翻脸无情,无法及时抽身。迦禹侯的小女儿刚满及笄就被他嫁了,如今孩子都满地跑了,就是要和齐家划清界线,真亏得魏俨还要理会此事。我肩上这一箭是假的么?真不知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才会觉得对齐晏青有所负疚。”

  他语气平淡,言辞却刻薄,分明是动了气的表现。

  蓝祈随口答道:“大概是觉得,没能劝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夜雪焕不以为然:“见了又如何?他始终不信你。”

  “所以我才讨厌他。”蓝祈往他身上靠了靠,“他永远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觉得是我娘亲害死了他娘亲,觉得我娘亲对他好都是别有用心。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哪有那么多人要害他?庸人自扰罢了。娘亲总与我说,他没有娘亲,他很可怜,要我让着他。于是我处处让他,他又觉得我看不起他。”

  顿了顿,声音变得越发清淡,“他永远都不会相信,爹娘心里始终是向着他的,旁人都道我在齐家众星捧月,其实爹娘对我的期待……不过是日后能帮衬和照顾他,以此来补偿他。”

  夜雪焕讶然,不知他心底原来竟还埋着这样一处隐痛。他可以与齐晏青这个异母兄弟形同陌路,却无法不介怀亲生父母的偏心,把他视作供养长兄的补品。齐晏青恨他光芒太盛,将自己衬得一无是处,可蓝祈又何尝不是活在长兄的阴影之下。齐氏夫妇当年或许也只是无心,只是觉得齐晏青更需要关爱,却反而将两个儿子都置于痛苦之下。

  因为至亲,所以才至痛。

  无论日后被多少人珍惜和疼爱,这种痛都无法弥补。

  “乖。”他回过身,一手抄起蓝祈的膝弯,将他横抱在胸前,“那些人都与你无关了。你只需要想着我。”

  蓝祈枕着他的肩窝,低低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从情绪里抽离出来,就听他在耳边低笑:“带你去逛窑子好不好?”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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