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下) 甜果541

  越是隐忍之人,爆发起来才越是疯狂。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养育之恩,不是任何仇怨可以相抵,这我明白。”楚长凌平静道,“可若是这养育之恩终将成为我不幸的源泉,我宁愿亲手斩断。”

  “父亲谋逆逼宫,终究难逃一死。可只有由我动手,才会让所有人对我失望,才不会对我提什么‘重振楚家’的要求。”

  “唯有斩断这道枷锁,我才能是我自己。”

  他将手伸向雷云渐浓的天边,那只手白净得完全不似染过鲜血,可那五根修长笔直的手指却显得极为有力,仿佛都能拨开厚重的云层,指引遥远的前路。

  “我并没有多么无可奈何,我也并没有在忍辱负重。我只是……想凭心而活罢了。”

  他也许永远不会和楚长越倾诉这些,但夜雪焕却能懂。

  他虽已抛却执念,可以肆无忌惮地快意山河、再无拘束;可在某些时候,他又不禁会觉得,楚后就是故意要让自己成为他身上最后一道枷锁,再让蓝祈来成为斩断这枷锁的利剑。

  ——今日的局面,或许也依然没有脱离她的预料。

  他已经无法探究自己的人生里究竟还有多少楚后留下的痕迹,也终究没能明白这份沉重的母爱于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但无论如何,如今的他终于可以是他自己。

  而楚长凌也是一样。他情愿背起弑父叛族的罪名,只为了能凭心而活,用他自己的方式谋划山河、定国安邦。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他这样的勇气和觉悟,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到了皇帝近前。

  “你会是个好将领。”夜雪焕轻声道,“陛下也会是个好皇帝。”

  楚长凌看着远处的楚长越,叹道:“可陛下和我都不是什么好兄长。”

  夜雪焕失笑:“我与长越也都不是什么好弟弟。”

  “此言差矣。”楚长凌回过头来,笑意中略带促狭,“在我心里,长越永远都是个好弟弟。”

  他的眼中有流光闪动,未竟之语都在那一笑之中。

  “我今日与姚老元帅有约,就先进城了。”

  楚长凌没给他回话的机会,让手下禁军先去备马,“身负皇差,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再回来与你招呼,直接从千鸣城回都了。”

  他退后两步,郑重地对夜雪焕揖首行礼:“珍重。”

  他身为禁军统领,长伴皇帝左右,不得随意离宫;而夜雪焕和楚长越身为边王,即便有特权,也不可能真的无诏回都。皇帝就更不可能没事找事,隔三差五把自己的禁军统领派去边王封地宣诏办差。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何期。

  但他们都并无遗憾。

  “……珍重。”

  夜雪焕亦郑重回礼,再抬头时,楚长凌已然在几步开外,洒脱地挥了挥手。

  楚长越依旧深陷家庭矛盾之中,仿佛完全不曾察觉他们在远处进行的一番对话;只在楚长凌走远之时,悄悄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相见时难别亦难。

  从今往后,唯有各自安好。

  夜雪焕假装没看到楚长越的那一眼,也懒得去劝架,估摸着孕妇的怒火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不若回家陪小娇妻补眠。

  …………

  荣亲王府这场大婚办得极为铺张,光是流水席就开了大半个月,郡下各城摆了一轮,连沧珠郡都没放过。

  婚礼之后又去了亟雷关,在帅府里大宴三天,让因为轮值而没能去王府的将士喝了个足,甚至还去长隅山沿线的边村和岗哨里摆了宴席,欢声笑语在戈壁滩中传去甚远,让边蛮听到也不知会作何想法。

  林熙泽这回避无可避,红着眼睛来敬了酒、祝了声“百年好合”,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难过。

  然后他就被程书隽拖进了人群,灌了个昏天黑地。

  意犹未尽的荣亲王甚至还想去莽山郡再摆一轮,只可惜延北王抵死不从,还威胁要上疏弹劾他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否则何来这么多钱。

  荣亲王对此嗤之以鼻,并嘲笑了延北王的抠门和贫穷。

  延北王震怒,遂恶狠狠地在荣亲王亲弟身上出了这口恶气。

  夜雪焕当然没有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事实上各城的流水席都是当地富户自发出资;起因是路遥暗中授意吴家出资在千鸣城起了头,其他各城也只有争先恐后地跟风,就怕扫了夜雪焕的兴。路遥抛砖引玉,实际上花出去的钱还没有各城官衙送上来的礼金多,玩得好一手劫富济贫。

  六七月间的西北暴雨倾盆,然而百姓热情不减;各城官衙外搭着雨棚摆宴,男女老少或打伞或披蓑,排着队要去分一杯荣亲王的喜酒。流水席摆到哪里,哪里便万人空巷,一时间全重央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这场旷世婚礼。

  而更加如火如荼的一个话题,就是荣亲王妃额上的眉砂。

  礼部早该得了风声,但谁都没敢声张;消息传出来后,御史台大骂夜雪焕伤风败俗,皇帝却赞扬他不拘于俗、破旧立新,顺带把识时务的礼部尚书大肆夸奖了一通,还趁热打铁又推了两条新政,更下旨鼓励各级官员要大胆地推陈出新,切忌墨守成规,十分不要脸地借了一阵东风。

  而无良书商路老板比他更不要脸,反借着皇帝的这一句赞扬疯狂推广新话本,各类衍生铺天盖地,说书的、唱戏的、作画的、作曲的,但凡有点技艺的都要凑一凑热闹,生生把一套茶余饭后的消遣捧成了传世经典。虽然谁也不敢明说是王爷和王妃的故事,但这并不妨碍大众百姓对此津津乐道。

  等到雨季过去,千鸣城便迎来了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日日秋高气爽;然而在晴市最热闹的执月楼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路大老板转移阵地后就从了良,放弃了风月事业,重新开业的执月楼在王府扶持下成了全城最大的酒楼,从早到晚都人声鼎沸。

  “只见平地里起了一阵白烟,少年熟悉的身形从其中逐渐浮现;四下弥漫着清雅的香气,那是天地间各种奇花异草滋养出的独特异香……”

  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讲得吐沫横飞,“少年的眉眼一如当年,额头上却多了两点鲜红的印记,那是三百年前曾经滴落在他眉间的神血……”

  故事还未讲完,台下一群小姑娘已经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甚至连说书先生自己都暗暗抹了一把眼泪。

  而在楼上的雅间里,身为故事原型的荣亲王妃也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

  “……真的非要听吗?”

  “为何不听?”

  荣亲王一脸玩味地箍住了自家王妃的腰,逼着他坐在腿上,从头到尾地听完了这段据说是城中三个月来最受欢迎的评书,还给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身为封地的王妃,你难道不该随时体察民情,忧民之所忧,乐民之所乐么?”

  蓝祈看了眼底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们,无辜叹气道:“可我实在哭不出来。”

  “那是你还没听到最关键的剧情。”夜雪焕含着他的耳尖低笑,“洞房那晚我讲给你听的,你不是哭出来了么?”

  蓝祈:“……”

  众所周知,荣亲王妃成亲前就脾气大心眼小,成亲后变本加厉,一言不合就要和他家王爷动口,导致王爷三天两头脖子上都有牙印。

  夜雪焕笑着躲开,转而在他眉间亲了亲,莞尔道:“三百年前滴落在眉间的神血,路遥也真是想得出来。”

  蓝祈哼道:“还不是你授意的。”

  夜雪焕故作宽宏道:“左右是为王府赚钱,王妃就别太计较了。”

  能公开改编的评书自然不会有那些不能见人的后续情节,结局停留在主人公相拥而泣的美好场景上。趁着满场听众还沉浸在回味中时,荣亲王妃终于坐不住,起身开溜了。

  “西北都传小蓝王妃走不了十步路就要抱。”夜雪焕伸着双臂,神情似笑非笑,“怎的王妃今日竟不要抱么?”

  蓝祈一脸漠然地径自下楼,“这不是还没到十步路呢。”

  等出了执月楼的门,身娇体软的小蓝王妃就抓住了他家王爷的衣袖,“走不动了。王爷抱。”

  夜雪焕喷笑出声,蓝祈自己都没忍住,笑弯了一双甜软的杏眼。

  夜雪焕替他系好薄斗篷,扣好兜帽,这才将人抱了起来。如今天气逐渐转冷,昼夜寒凉,也不能在外面玩得太久了。

  楼外就是晴市的街道,人群熙攘,热闹依旧,不知何时起就多了许多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四处吆喝。

  西北民间的另一条传言,在山楂成熟的季节,若是出来卖糖葫芦,说不定就能勾引到贪嘴嗜甜的小蓝王妃。

  也不知是哪串幸运的山楂能得到王妃的青眼。

  程书隽牵来了青电,蓝祈在上马前随手一指,“想吃。”

  夜雪焕亲自拦下了那名被挑中的幸运小贩,蓝祈便伸手取了一串最大最红的,程书隽只能巴巴地跑来付钱。

  小贩在兜帽下隐约看到了两点鲜艳的红砂,刚刚把嘴张到最大,就见荣亲王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具威压的笑容,抬起手指放到嘴边,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贩手里捏着小金豆,晕晕乎乎地想,小蓝王妃走不动路要王爷抱的传闻果然是真的,糖葫芦能勾引到小蓝王妃的传闻居然也是真的。

  夜雪焕将蓝祈抱上马时,他刚好咬下第一颗山楂,满脸都是餍足的喜悦。

  夜雪焕问他:“甜么?”

  蓝祈凑过来亲了他一下,夜雪焕舔了舔唇上沾到的糖晶和果肉,心想果然还是西北适合长山楂。

  “小馋猫。”他将蓝祈在身前抱好,驱着青电缓步向前,“还想要什么?”

  “没有了。”蓝祈叼着酸甜的山楂,软糯糯地回答,“回家吧。”

  “嗯。”夜雪焕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回家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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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终于完结辣_(:з」∠)_

第140章 (下) 甜果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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