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361

  屋子里, 锦月几个丫环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门蒙着的明纸上那飞溅的血迹, 飞萤的神情却是松懈下来,侍剑听出了姬渊的声音,反而更为紧张。她今日方醒, 只记得她昏迷之前,姬渊正要杀墨紫幽,并不知墨紫幽与姬渊之间后来如何。

  她顿时就问墨紫幽道,“小姐,他——”

  墨紫幽轻轻抬手止住她的问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偶尔掠过门窗明纸上的鸿影,听着那幽幽歌声。

  “……咱一似断肠人和梦醉初醒。谁偿咱残生命也。虽则鬼丛中姊妹不同行,窣地的把罗衣整。这影随形, 风沉露,云暗门,月勾星,都是我魂游境也……”

  那歌声时若秋气萧风凄凄婉婉,忽近忽远,时若流水细雨缠缠绵绵,忽淡忽清。在这歌声里夹杂着声声金铁铿锵, 时时有人轰然倒地,闷哼哀号。

  不多时,屋外忽然间金铁收鸣,只余那歌声还在唱着如泣如诉的戏词,“……生和死,孤寒命……”

  庭院里,几盏死气风灯的昏黄的光,将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屋门上那染着鲜血的明纸上。那影子随着风灯摇曳的光线深深浅浅,婆娑飘忽,而那声声唱词却是逐渐清晰——

  “……有情人叫不出情人应。为什么不唱出你可人名姓……”

  侍剑顿时如临大敌地立于门前,她一时捉摸不透姬渊是敌是友,却是分毫不敢放松。

  墨紫幽却是对她摆摆手,示意她无妨。侍剑犹豫地看了墨紫幽一眼,才退开两步。墨紫幽缓缓走到屋门前,看着屋门蒙着的明纸上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深,最后停驻在门前。

  “……似俺孤魂独趁,待谁来叫唤俺一声。不分明,无倒断,再消停……”

  屋外,那声音捏腔在笑,“美人儿,还不开门么?莫不是忧心我这孤魂野鬼勾走了你的魂魄?”

  墨紫幽伸手打开了屋门,就看见姬渊正懒懒站在门外笑看着她,她今天一直如一根绷紧的弦,直到看见他的这一刻,她才放松下来。忽然间就觉得有说不出的疲惫涌上心头,竟让她整个人都开始晕眩。

  她在这阵阵晕眩中,用目光扫过他的脸,他发上,他的发上肩上都落着些许雪花,在这雪夜里,他依旧穿了一身白,只是那白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殷红刺目。

  庭院里已无一人,无论是那深夜来袭的强人还是成王府的侍卫俱无踪影,唯有地上那薄薄的积雪中渗透着的殷红血迹泄漏了方才那一场交锋的冰冷痕迹。

  墨紫幽的目光在那积雪中的血色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至姬渊雪色披风上的斑驳血迹。她伸出左手,用中指点在姬渊胸口的一点殷红上,然后缓缓将那点殷红抹出长长的血痕,这世间果然没有衣不沾血的杀戮。

  一脸警惕地站在墨紫幽身后的侍剑已是目瞪口呆,她分明从墨紫幽方才那一个动作中感觉出墨紫幽与姬渊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姬渊微垂着那双雾蒙蒙的凤眼,静静看着墨紫幽在他胸口的动作,就见她缓缓抬头,轻启檀口问道,“没有活口?”

  她没有问他是如何从幽司铁狱里出来的,也没有问他为何会在这里,这是无需多问的事情。他从幽司出来,他出现在这里,自是因为知道她有麻烦。

  “有几个,”姬渊含笑回答,“不过多半是审不出有价值的消息,你欲如何?”

  墨紫幽微微垂眸,却是忽然转头问屋里的墨云飞道。“云飞,你觉得呢?”

  从前是她做错了,她让墨云飞窥见了这世间丑陋,偏却半遮半掩,从不彻底。她从未真正放手让墨云飞成长过,也从未真正指引过他。那是因为终究有一个墨家长房夹在她与墨云飞之间,那让她无法确定墨云飞的将来,便也无法真正地为他指路。

  但如今一切已是不同。今日起,墨云飞已和墨家长房再无关系。

  姬渊的目光越过墨紫幽向屋里看去,墨云飞依然沉默地坐在封夫人的床边,握着她已毫无生气的手。那只手很白,却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人才有的惨白。姬渊微微眯了眯眼,就见坐在床边那个少年缓缓回过头来,冷冷道,“报官,无论活的死的,全都送进金陵府衙门去。问得出来也好,问不出来也罢,我们总不能白白受了这份委屈不是?”

  姬渊的凤眼中露出赞许的惊讶,这个生长在墨府里的少年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在他记忆中,这个少年一直依赖着墨紫幽而活,母子皆是如此。却想不到,原来这少年也能有这般的心思。

  墨家今日过继和分家之事,他已从楚玄那里得知,若是他们将这伙强闯进来不知想做什么的强人送到金陵府衙门,就算问不出他们真正的主子和目的,却也能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墨家今日刚刚分家,墨紫幽与墨云飞姐弟俩未分到多少财产就这么急地从墨府里搬出来,本就引人遐想。若是再传出他们到了新府邸的当夜就有一群武功高强的强人深夜来袭,别人难免就会怀疑是墨家长房的手笔。这样一来,人人皆会知晓墨家长房与二房决裂之事,将来墨家长房有任何事,也不容易牵扯到墨紫幽姐弟俩。

  墨紫幽看着墨云飞那双失去纯真与清秀的眸子却是微感欣慰,可又不免痛心,这孩子仿一夕沧桑,眼神语气竟都带着几分狠意。

  墨紫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走出屋去,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那漫天飘雪。想来,明日金陵城中一定是全城素妆,仿佛天地都在为封夫人服素,故而降下这场白雪。

  姬渊立在墨紫幽身旁安静,看着见她伸出手,一片雪花悠悠飘落在她手心,又迅速化去。她道,“那就麻烦成王的人将那些人送官吧。”

  语罢,她的身子突然一歪,竟是整个人栽进姬渊的怀中,失去意识。

  ***

  墨紫幽是在一阵凉意中醒来,她感觉到有人用微凉潮湿的帕子轻拭着她的脸庞,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她听见姬渊那如冷泉般清冽的嗓声道,“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她眯着眼皱眉,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五天。”姬渊将手中的帕子放回一旁盛着水的铜盆中。

  “五天?”墨紫幽一怔,又立刻坐起来欲掀开被子下床,“我伯母——”

  “急什么,你弟弟和林大人已将一切办好,你伯母已入敛,也派了人去各处报丧,丧礼都已办了两日。”姬渊连忙将她按回去,用被子将她包得严严实实,“只不过你伯母在金陵城中并无多少知交,又加之她与墨阁老和离之事传出,故而凭吊的人极少,来的多是她产业下的管事庄头,还有从前放出去的下人。我看你这个新得的弟弟也不算行不了事,至少他生母的丧礼还是打理得井井有条。”

  “也难为他了。”墨紫幽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啊,你也别事事总抓在自己手上。你那日倒下之后,就发起了高烧,今日半夜时才算是褪了烧,差点急坏了你那个弟弟和那几个丫头。”姬渊边说边伸手试了试墨紫幽额头的温度,“好多了。”

  她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司正司牢房里连番受折磨,一回到墨府又大闹了一场,接着又遇上夜袭,再加上封夫人死的打击,不病倒才是奇事。

  墨紫幽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点着灯,她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初。”姬渊回答。

  “我的丫环呢?”墨紫幽又问。

  “我让她们都去丧礼上帮忙了。”姬渊一脸委屈地冲她眨眨眼,“难道有我还不够?”

  墨紫幽顿时笑了,她看见姬渊那双含情带笑的凤眼下有一片淡淡阴影,她道,“你一直守着我么?”

  “反正我也无事做。”姬渊淡淡笑道。

  “成王怎舍得让你无事可做。”墨紫幽打趣他,她又问,“那日之事后来如何了?”

  “那些人那夜就已经送去了金陵府衙门,”姬渊笑了一声,道,“如今整个金陵城中都在传墨家长房欺人太甚,赶你们两姐弟出府,还深夜派人赶尽杀绝。至于你伯母的死也引出了不少说法,说的最多的便是墨阁老不仁不义,得知你伯母大限将至,深怕他几个孩子因守孝而耽误前程,竟是在这种时候与人伯母和离。”

  “这些话是你让人放出去的?”墨紫幽问。

  “不,是你那个弟弟。”姬渊笑答。

  墨紫幽一时沉默,片刻后叹气道,“我伯母生前心愿是云飞能读书上进,考取功名。待这些事过去,我打算为云飞找个好师傅,让他安心读书。有些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好。”

  “我记得萧望之可还欠了你一次,”姬渊并未问她想做何事,却是道,“让他指点指点你弟弟制艺,也算是还了你上次提醒他的人情。”

  “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如何有这等闲功夫。”墨紫幽摇摇头,又道,“说起来,自成王监国以来,萧望之便与他走的极近,他可是萧家人,你们怎会找上他?”

  “不是我们找上他,是他找上我们的。”姬渊轻笑着回答。

  “哦?”墨紫幽微微挑眉。

  “我记得你父亲是与萧望之之父英国公世子萧决一起死在十六年前与西狼的那场战事中。”姬渊边替墨紫幽掖了掖被角边问,“你可知正是那一场战事改变了英国公府与宁国公府后来的形势。”

  墨紫幽点点头。

  英国公府与宁国公府先祖原是同胞兄弟,因开国时陪着太、祖打天下搏来的一身军功而同时受封。当年萧家一门两国公也曾一时传为佳话,而后来每一任英国公与宁国公代代相承,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到了萧望之之父英国公世子萧决和现任宁国公萧准这一代,却是遇上了如当今圣上这般疑心极重的君主,萧家有两位手握重兵的武将,皇上自是难免要对萧家起了警惕忌惮之心。

  十六年前,皇上便决定要舍弃一位萧家大将,让其交出兵权,换个闲职。可英国公府和宁国公府能一直在大魏一众贵族世家中屹立不倒,靠的便是手中的兵权和身上的军功,一旦哪一人被□□架空,那么那一府便会衰落下去。看看英国公世子萧决战死后,日渐衰微的英国公府便可知。

  “那么,你可知当年皇上本是选中了英国公世子萧决留任,因为萧决与皇上交情极好,在皇上登基时,英国公府又出过大力。正好当时老宁国公旧伤发作身故,皇上本欲借着丁忧夺宁国公的兵权。”姬渊看着墨紫幽,缓缓道,“可谁成想,萧决偏偏就在那时在与西狼的一场战事中战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减个肥。。。话说,上回是谁说我会让男女主在封夫人葬礼上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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