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次见129
收到尤琪讯息的时候, 左彦刚从市中心的律所出来。
把家里那堆糟心的破事解决,遗产划分也都掰扯清楚后,他终于能放下心来, 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了。
看到尤琪发来的消息后,少年愣了愣, 没想到她会邀请自己。
但很快, 他就毫不犹豫地回:【好, 明天见。】
能和尤琪相处的时间, 左彦从不会错过。
毕竟……那是他喜欢的月亮。
回忆起往事的时候,有些细节已经快模糊了, 但左彦却总忘不了去年秋天,那个万事万物沉寂的季节。
他的人生, 首次出现了拐点。
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自己还不是现在的性格。
那会儿的他倨傲、张扬,不惧世俗,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玩什么就去玩,性格是大多数人不喜欢的恶劣, 老师和校长都对他这个刺头感到头疼。
翘课,弃考,逃学。
左彦现在在做的事, 他以前也全都做过。
少年人不以为意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知道,自己前途坦荡。
即便天塌下来, 也有人给他兜底。
可直到偶然的一天, 他突然从别人口中得知, 父亲破产了。
而更可笑的是, 就在一月之后,父亲出车祸,突然间就去世了。
那段跌宕起伏的时间里,他原本彩色的世界忽然变样。
从高高在上的世界跌落下来,的确不好受。
左彦想过放弃,可那些法律上的冰冷文书砸在他身上,像是无情的宣判。
父亲不仅给他留下了一堆烂摊子,把债务留给了他,还把遗产早早留给了他的私生子。
没错,他居然有个私生子。
这不像是电影,电影总会有个美好结局,Happy Ending。
可左彦不是,十一月二十八,他十八岁当天收到的生日礼物,是背叛和伤害,还有数不清要偿还的债务。
没人想过这样的日子。
高二某一天的晨读,他临时起意翘了课出去买早饭,回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要去教务处办暂时休学的手续。
但是路上经过操场,听到有人崴脚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就是多看的那一眼,让他停下了脚步。
摔倒的是尤琪。
是他喜欢的人。
那一刻心头翻涌上来的,是疲惫和狼狈。很难形容左彦当时在想什么,但他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做的,就是上前拨开人群,然后把尤琪抱了起来。
尤琪怕疼,尖子班每个人都知道。
在医务室里,左彦陪尤琪上了药。
那天他脸上原本还带着伤,是跟父亲的私生子打了一架,拳拳到肉的恨留下来的。
左彦以为尤琪会怕。
但其实她看到之后却愣了一下,先是目露迟疑,然后顿了片刻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把药从他手中接过,接着示意他低下脑袋。
“我给你上药。”尤琪说。
少年听话地照对方的意思做了。
“疼不疼?”
“不疼。”
“真的?”尤琪狐疑地看他,不信。
“……”其实是真的不疼。
虽然药是凉的,但伤口已经结痂了,左彦感受不到痛。
可尤琪却像是以为他在骗自己,叹了口气后,稍稍凑近了些,继续认真地给他上药:“痛的话要说哦,我会轻一点的。”
顿了下她又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手抖的,我哥打球经常受伤,基本都是我给他上的药。”
尤琪的哥哥,是时琛吧。
左彦心中漫不经心地想,那他还真幸福。
在少年前十八年的人生里,所有人只会问他能不能做到,却从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尤琪是第一个。
上完药之后,尤琪又问他:“现在不疼了吧?”
其实一直都不疼。
但左彦当时却垂下了眸,很轻声地说:“疼。”
尤琪愣了半晌。
“不应该啊……”她轻轻抿了下唇,嘟哝了句,然后凑近了看他。
“伤口已经上完药,碘酒也涂上了,怎么还会疼呢……”她嘟嘟囔囔地说。
这么近的距离下,左彦甚至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
尤琪跟他比起来像是小小一只。
只要一弯腰,就能把她笼罩在怀里。
一下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再然后,少年的身子突然就僵住了。
尤琪稍稍靠了过来,朝他的伤口吹了下,然后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痛痛飞走。”
“……”左彦哑然。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不会疼了。
没过多久,尤琪肚子突然叫了下。
她瞬间红了脸,头低得像鹌鹑。
但饥饿终究是挡不住的,女孩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眼巴巴地抬起头,看着少年说她饿了。
左彦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迟疑着,把自己的早餐递给她:“要吃吗?”
“……要!”
最后他给自己买的煎饼果子,一点不落地进了尤琪肚子。
尤琪吃完东西咳了一声,有些羞赧地道:“不好意思啊同学,我应该是低血糖才会晕倒的,结果还吃了你的早饭……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不麻烦。”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叫我左彦就好了。”
“左彦?”尤琪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了一声说,“那你应该就是我哥班上那个,物理很好的人吧?”
“……”
顿了顿,她表情认真:“你很厉害诶。”
“……还好,就那样吧。”
左彦想不出别的话来回答了。
他既做不到厚脸皮地夸赞自己,又想不出别的交流话题,气氛只能僵在了那一刻,而他是那个把事情搞砸的人。
左彦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
好在这时尤琪又开口了:“那你如果保送成功的话,会去A大吗?还是说是S大?”
左彦迟疑:“……目前还没想好。”
何止是没想好,他现在都快没有读书的想法了。
“哎,这就是你们成绩好的人才有的烦恼了。”
尤琪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托着腮,闷闷开口:“像我哥也是,犹豫不决的只是去A大还是S大,不像我,还在愁月考成绩该怎么提分上去呢。”
她关注的点有些可爱。
“那你想去哪所学校呢?”左彦看向她,又问:“或者说想去哪个省?”
“我的话……想去北城诶。”
尤琪有些纠结:“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得和我哥分开了……实际来说有点麻烦,所以目前还没想好,真要说的话,应该等填志愿的时候再考虑吧。”
“这样啊。”左彦喃喃。
北城。
可是这次提供保送名额的学校里,没有北城的。
无论是物竞,还是化竞。
“话说……你脸上的伤口,是打架了吗?”尤琪吃完早饭,又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他。
左彦不太想提到这个,所以只说:“嗯,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哦……”尤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当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在学校的校园论坛上,看到了有关自己各种奇奇怪怪的“混黑”传言后,左彦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尤琪当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那会儿的他没解释。
然后他就听到尤琪说:“你成绩这么好,不该打架的。”
左彦垂下眸,指尖动了一下。
眼神微微黯淡了些。
“……不过如果是真的没有办法,气不过的话,你最好还是遮掩一下,不要这么明显啦。”
尤琪顿了顿,又说:“你这样子出门,别人可能会怕你的。”
左彦闻言忍不住抬头,看着她,喉结动了一下:“那你不怕我吗?”
“嗯……如果我们做朋友的话,我就不怕你了。”
尤琪眨了眨眼,看向他说:“实话告诉你哦,我看《热血高校》的时候,可是超喜欢小栗旬的。”
……小栗旬?
“所以说,我不会怕你的啦。”
尤琪安慰他:“还有你放心,除此以外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什么?左彦不解。
但还没来得及问,尤琪的手机这时突然响了起来,她顺手接起电话,简单聊了两句。
挂了电话后,尤琪告诉他:“我哥要来了。”
时琛?
左彦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优等生脸。
他起身,叹口气说:“既然你哥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尤琪:“嗯?”
“这世上不会有人想看到,一个男生和自己的妹妹共处一室的。”左彦无奈开口。
“这样啊。”尤琪恍然大悟,“也是。”
她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愉快地朝他挥挥手,笑着道了别:“那就拜拜啦,谢谢你的早饭,我们下次见!”
“……嗯,下次见。”
左彦深吸了口气,走出医务室时,头顶的天空是蓝的。
太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这感觉很像他送父亲下葬那天,一铲一铲的土淹没了墓,埋完父亲后,那把铲子又敲碎了他的脊梁,让少年人在灼灼烈日下,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绝境。
这世上原本,甚至没有人是在期待他的。
连父亲在把债务丢给他时,恐怕也是迫不得已,压根没指望他能有出息。
……可是左彦不甘心。
有一个人跟他说了“下次见”。
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回到教室之后,左彦没去办休学手续,也没再翘课,他照常参加了保送考试,然后交了近乎白卷。
少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
反正他向来如此,我行我素,荒诞不经。
既然尤琪没说什么时候“下次见”,左彦就自己选了。
隔山隔水,他陪她北行。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左彦写多了,所以分了一章。
不好意思啊小天使们,下章再有文案剧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