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谢方思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手握住的瞬间,像是触到了微弱的电流似的,心中一阵撼动,慌忙间便将手缩回了,交握着摆在桌下自己的腿上。她眼神闪躲着,却依旧没有改变说辞:“对不住,我也总有拒绝的自由吧。”

  她的态度坚决,唐易文无计可施,牵起的嘴角隐隐地收敛回来,抿成一道直线,忽而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并不是我招你的讨厌,只是因为密斯白对我有些好感,你才要拒绝我。”

  谢方思想不到他对于白海棠的爱慕,是心中有数的,惊讶得将他望着,轻声道:“你既然都知道,那么我会拒绝,也是合情合理了。”

  唐易文盯着眼前文秀恬静的女子,道:“你对密斯白,可算是重情重义了,单单因为她,就可以将一种幸福的可能,完全地抛开不看。”

  谢方思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点轻嘲的意味,又他所说的“幸福”,也不过是一种主观的臆断罢了,倒觉得有些言过其实。解释道:“我同她从小就在一块儿,说是很亲的姐妹也不为过。这样的三角关系太扰人了,未必就有幸福可言。”

  唐易文听罢,微微地放沉了脸色,肃然道:“你把她看得太重,也就把我看得太轻了。密斯白固然对我有好感,我却极力地回避,不与她见面。我在信中要求你对密斯白保守秘密,也是怕她知道我单独约见你,要从中生事,不让你来。你只牢记着她爱慕我,可是我爱慕你,你就不管了。”

  谢方思的两手在膝上紧紧地扭着,似乎自己说什么,对他都是一种刺伤。只得坦白道:“这本来就是不能两全的事。设若我接受了你,往后要如何面对她呢?真要和她闹绝交吗?在我心里,她当然要重要许多,我不能每每见她,心里都带着膈应。”

  又轻叹着道,“我这样说,你大概要觉得我无情,只是我们认识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工夫,要说对我有多么深厚的爱情,恐怕也谈不上。”

  唐易文微沉着脸静默片刻,方才溢出一声苦笑,道:“我一直很认同一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至于密斯白,她分明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却实在要羡慕她了。”

  谢方思不愿意他将白海棠比作“阻碍”,反驳道:“你不要这样说她。”

  唐易文叹过之后,脸上的神色倒缓和许多,重新牵起一点微笑,道:“你的意思,我全然明白了。今天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罢。只是有一点,你不接受我,我绝不逼迫,但密斯白若来动员你向我说合,也请你对我宽和一点,不要真来撮合我们。”

  谢方思急得坐直了身躯,忙道:“我不会的。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绝不参与。”

  唐易文沉默着点头。

  于谢方思,当然觉得自己的拒绝,已经被对方所接受。但于唐易文,虽然默认了这一次表白的失败,心里想的却是,自己与谢方思,未必不能有一个好结果,最大的关键还是在于白可怡。若是可以让白可怡打消对自己的念头,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咖啡馆的谈话结束后,谢方思心里也觉得别扭,坐在黄包车上想着:尽管我拒绝了个干脆,但对于唐易文这个人,往后还是要尽可能的避嫌,不便频繁或单独的约见。

  在这一点上,自己当然可以恪守,于是还是可以心怀磊落地面对白海棠。想通这一点,心里略紧绷的弦也就松弛下来。

  黄包车拉到家里时是下午四点多钟,不早不晚,王妈兴许在外面买菜,白海棠也呆在片场不在家,谢方思便自己掏了钥匙,打开了洋楼的门锁。想不到走进去,竟看见白海棠静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出神,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脸颊一抬,两道探究的视线便射了过来。

  白海棠将嘴角略略地一扯,问道:“这个钟点,你到哪里去了?”

  谢方思甩开了三角关系的嫌疑,心里一派轻松,也就很自然地道:“我出去办一点事。你的戏还没有拍完,怎么今天回得这样早?”

  白海棠盯着她清澈澈的眼睛看了半晌,忽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显出一点波动,站起身来,握了谢方思的手,欲言又止道:“你......”在那之后又说不下去,只管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这举动倒叫谢方思不明所以了,想到她突然之间跑回家来,忧心道:“你的拍摄不大顺利吗?”

  白海棠大概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微笑起来,拥着谢方思坐到了沙发上,彼此相握着的手却没有放开,道:“倒不是我这里的问题,是密斯陈嫣病了。你晓得,她是和我同一家电影公司的女演员,即便不在一起工作,也很能知道一点她的消息。她也不知怎么的,忽起疾病,病得连片场都不能去了,那边的导演没有法子,只好把她的角色,整个换给了别人。我今天告假一天,就是去探望她的。”

  谢方思在听到陈嫣病了的时候,全副的精神,都集中了起来,惊道:“怎么会呢?我前不久才去过她家里做客,她那时候,分明是很健康灵动的样子。你去探望她,她瞧着怎么样?”

  白海棠很少见她有这样惊慌的神色,连握着自己的手都攥紧了几分,可见对于陈嫣的关心,实在很强烈。为免她一味的心慌,还是宽慰道:“我去看她时,她就一直靠在床上,脸色确实不大好。只是那么年轻的小姑娘,康复能力是很强的,兴许修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谢方思对陈嫣可谓一见如故,很喜欢这一个小妹妹,不能不挂心她的病情。于是道:“我既然知道了她生病,一定要去探望的。明天又是礼拜天,我向她家里挂一个电话,明天就去看一看她。”

  白海棠笑道:“你们倒真是一见如故,才认识没有多久,感情就很好。我今天去看密斯陈时,她也向我问起你来。她知道我们住在一处,便托我向你带一个口信,说自己病中很寂寞的,希望你能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又说,“我知道你这个人,对朋友很重感情,就说你一定去的。她又说,知道你平时恐怕并不清闲,但还是盼望你能尽快地去,也不必提前挂电话,倒显得很麻烦。密斯陈这个人,平常不大提要求的,却对你直言不讳,可见和你很亲密了。”

  谢方思也知道,陈嫣是很客气的,一切都随别人的方便,如没有必要绝不叫人为难。这一次却大反常态,请自己快去,可见她对自己的探望,已然期盼到了顶点。她原就打算明天走一趟的,这一下,更加坚定了明天即刻去探病的决心。

  她拉了白海棠的手摇撼两下,叹道:“这一次真要多谢你。我和陈嫣毕竟不能时时联系,要不是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我连她生了病,都不知道。”

  白海棠佯装吃醋地道:“可不是么?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中途来了一个密斯陈,你就很看重她的样子,简直要把我丢开了。唉,偏偏我也是没有心眼,还愿意夹在中间,做你们的传信使。”说罢,自己先哈哈嬉笑起来。

  谢方思轻轻地推了她的肩膀一下,也是佯怒道:“我和你是什么交情,难道还会变吗?”

  白海棠被她推得歪出去一点,又马上挨近了咯吱她,笑道:“我们的交情,当然不会变。我还等着结婚的时候,请你做我的傧相呢!”

  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一阵,等消停了才发觉,竟都闹出一身大汗,这才各自回房洗浴。等再下楼时,王妈已经回来做上饭了。

  陈嫣的家里,谢方思来过一次,地址与路线都记得很清楚。再次前往,已经轻车熟路。

  她大概从小家里就有变故,父母亡故,倒和舅舅舅母住在一起。白海棠说,因为陈嫣年纪还不大的缘故,她家里人对她看管得很严,这倒不是假话。

  自己上一回做客时,虽没有见到陈嫣的舅舅,但她的舅妈,简直时时刻刻都要跟着她。她们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谈天,她的舅妈便跟上来,也坐在一边听着。自己很拘谨不说,陈嫣也是不自由的样子,最后陈嫣忍不住请她走开了,即便如此,还是借着送点心添茶水的由头,进来探看了两次。

  地方到了。谢方思按响了小洋房的电铃,大门一开,便现出门后陈嫣舅母满是惊异的狭长脸来,像是想不到自己会突然登门似的。彼此都是照面过的人,知道对方是谁,陈嫣的舅母

  勉力地笑着道:“谢小姐,这来得也太过突然了些。”

  因陈嫣的舅舅姓薛,谢方思便叫了声“薛太太”,告罪道:“我是听说陈嫣病了,忧心如焚,火急火燎就赶来了。实在无意麻烦贵府,我看看她就走。”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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