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谢方思听到半途, 已经愣了,不能相信似的追问:“你说是可怡小姐吩咐你的......她是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王妈见她突然之间大受冲击的样子,笑意更盛了, 只是这笑容之中,多少带着看她吃瘪的洋洋得意, 道:“就是今天早上呢,她临出门前跟我说的。可不是很突然么?唉, 客人来客人走, 都是好一通忙活。”

  谢方思压根不理睬她, 又问:“可怡小姐去哪里了?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只要等白海棠回来,一切一切,总可以问个清楚。

  这位谢小姐就是这样, 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总是不听!要么就是假装听不懂!王妈不甚满意地哼了一声,道:“可怡小姐一早就出去拍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还要跑一趟外地呢!她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女影星了,可不得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么?”

  她可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墙头草。分明先前还因为在白海棠面前邀功不成, 对她心生不满, 如今有其他可以挤兑的对象了,即可便把自己的位置摆到白海棠的同一边, 甚至为雇主的出名而与有荣焉, 沾沾自喜。似乎雇主的身家上涨, 自己这个帮佣,也跟着得道升天, 很可以受人奉承巴结了。

  谢方思默默地不说话。她现在浑身发冷,只觉得心变成一块石头,无限地往下沉, 说不出的灰心。

  放在今天之前,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想到,白海棠会有对她玩弄手腕的一日。

  她能找来王妈做喉舌,对自己说这一番话,本人又是避而不见的姿态,可见她是拿定了主意,不愿意和自己面谈了。事已至此,难道还赖着不走么?自己非走不可,那没有什么,本来就是要走的。可为什么呢?她不能接受在一夜之间,要以这样的方式失去白海棠这位密友。

  王妈还在一边煽风点火似的催问着:“谢小姐几时走呢?您给个日期,我这里买菜打扫,心里都是要有数的呀。您不会觉得在这里吃好住好,临时反悔了吧?”

  谢方思石像似的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冷笑道:“你急什么呢?我也许明天走,也许后天走,横竖我提着箱子一走,你即刻就可以知道。”

  即便她是要走了,可只要她还留在这里一天,说来总还是客人。王妈不能拿她怎么样,硬是挤出一点笑容,走开去厨房烧饭了。

  谢方思可以表现得很镇定,实则心里一点也不轻松。除却对白海棠的绝交姿态感到无尽地伤心,如果当下要走,又有许多事项等着去办。她一个人静坐了良久,回过神来觉得脸上微痒,伸手一抹,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掉了两滴眼泪。

  从昨晚到现在,也是不知哭过几回了。可设若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哭又是何必呢?

  谢方思兀自苦笑了两声。因为白海棠不在,王妈准备的饭菜便很简单,她也不在意,吃完午饭即刻拿了手袋并一摞资料出门。

  脚上的扭伤在上药休息了一晚之后,红肿消退下去许多,但即便上下楼梯或是走路时格外地注意,走得久了还是会有轻微的刺痛。谢方思到底不敢轻视,一路都是慢悠悠的脚步,一看见有黄包车停靠在路边,当下招来一辆,不让脚腕受罪。

  若是近日就要回南川,车票就是一个问题。通常的火车票,提前半月或一月就开始售出了,赶上自己这样迫切的,实在碰不上有余票,那也是没法子。自己只能买最临近的车票,若是日期还是靠后,那就先搬出丁香街的房子,在别处的旅馆订一间小房间,总可以有办法。

  在那之前,就是同冯教授和冯老太太道别。好在书稿已经编完了,至少自己回南川后,不必一来一回地邮寄,省去许多麻烦。不然自己这突如其来地一走,实在很对不住冯教授。

  在她漫漫思索之间,华岩路4号已经到了。谢方思按响了大门口的电铃,冯教授一家似乎是刚刚用完午饭,对于她这个时候登门倒是很奇怪。冯教授瞧见她怀里抱着装文稿的纸袋,还乐呵呵地玩笑道:“了不得了不得!小谢,你连休息日都要来工作吗?看来我还得另给你开一份酬劳呢!”

  老教授脸上的神态愈是明媚高兴,谢方思越是觉得心中苦涩难言,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临别的不舍。分明昨天还是欢欢喜喜的一间屋子,自己与冯教授伏案编书,冯老太太带着小尾巴似的遥遥送来茶水点心,可今天关上大门,自己便要黯然退场,与这一切说再见了。

  谢方思走进屋子里,把手里的一袋资料递给冯教授,强颜欢笑道:“我是遇上急事,近日非要回南川不可了。好在余下的汇总我都做完了,今天一道带过来,也是来和冯教授冯太太道一个别。”

  冯教授刚接过袋子,就被谢方思一通离别之语说懵了,一副笑脸不上不下地挂在脸上。倒是站在一边的冯老太太“啊呀”一声,上前握着谢方思的手问道:“怎么这样突然?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呢?”

  谢方思被她一脸关切地看着,实在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她很深地吸了口气,方才强作淡定地道:“没有什么事,只是书编完的时候,我突然、突然很想家了。”

  冯教授一定也很失落的,平日里很健谈的人,突然就沉默起来。他把文件袋随手丢在一边的桌子上,拿宽厚的手掌在脸上捋了一把,道:“年轻的小姑娘在外闯荡,想家是难免的......唉!小谢,你是几号的火车呢?我很愿意去送一送你。”

  又问,“你什么时候还来沪上呢?说句实话,你要走,我心里有十二万分的可惜,其实我原本想等礼拜一你来的时候告诉你,我很愿意推荐你去沪上的圣约翰学校任教......唉!”说到最后,还是以一声感叹作为结尾。

  谢方思按捺着翻涌的情绪,刚要说话,却看见客厅拐角处的墙边露出一截蓝色的小裙边。

  遥遥不声不响地从墙后边探出身来,一双眼睛像是含着眼泪,亮亮地朝谢方思望着。想必把他们方才的谈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遥遥不声不响地,从墙后边磨蹭出来,磨蹭到谢方思跟前,两手一伸,将她的腿抱住了。谢方思的心里徒然地一软,鼻子就酸起来。

  冯老太太见遥遥这样,尽管自己也是万分的不舍,还是似嫌似劝地道,“瞧这孩子!”

  谢方思蹲下、身来,两手捧了遥遥扭在一边藏起来的脸一看,那圆润雪白的脸蛋上,果然湿漉漉的挂着一片泪水糊开的水痕。她掏了条手帕给她擦干净了,哄道:“哭什么呢?我们日后,总有再见的机会。”

  遥遥的眼里便闪出一点希冀的亮光,瞅紧了她问道:“真的?”

  看她这样子可怜兮兮的,谢方思总算忘掉一点离情,忍不住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又不住在天边,来一趟沪上,还不容易么?”又同她拉勾,才把人哄好。

  只是她还要赶去火车站询问回南川的余票,不能长久地谈下去。谢方思最终对冯教授和冯老太太道:“您说要去送我,我很感激。只是我这个人,很怕别人来送我,从前首都大学开学的时候,我也不让我奶奶送的。不过要是我下回再来沪上,一定提前拍电报告知,请您二位去火车站接一接我,好不好?”

  冯老太太握着她的手,一迭声地应“好”,握了好一阵,最后还是要放开,将谢方思送到了门外。

  辞别了冯教授一家,便要往上海站去了。谢方思沿着华岩路住户间的小路走了十几步,大约是刚才在冯教授家里站得太久,脚上的扭伤一阵一阵的抽痛起来。她忍不住蹲下来,靠在冯教授家外沿的围墙边上,一面抽气,一面缓缓地在脚踝上扭伤的边缘按揉。心里也知道,自己的姿势不好看,脸色大概也疼得很不好看了。

  好在这里一间间独立的宅子很大,各人的宅院前后,除却访客,很少有闲人经过。

  谢方思缓了一缓,扶着墙很当心地站起身来,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视线一转,就看见对面宅院的门口,李言正蹙着眉头站在那里,也不知往自己这边看了多久。

  因为是休息日无须公干的缘故,他穿了身寻常舒适的衬衫西裤,少了警察制服带来的肃杀之感,俨然可以说是位挺拔俊秀的公子哥了。只是他拧着眉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冽,便不敢将他想做普通轻佻闲散的富家少爷。

  谢方思见了他,刚想打声招呼,对方却先一步迈开步子,来到自己面前。李言眉间的疙瘩不解,语带薄责地道:“你昨天刚崴了脚,怎么不在家里休养?还要来冯教授这里做事么?”他话一说完,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不大好,也有干涉过甚的嫌疑。

  他见谢方思身处的方向,正是刚从冯教授家出来,便放缓了口吻道:“好了,既然已经见过了冯教授,想必事情也做完了。你的脚不方便,我送你去丁香街吧。”说罢,已经伸手扶住了谢方思的手臂,往自己停在屋外的洋车处牵。

  作者有话要说:  李言:目前......可以上手拉拉扯扯一下了。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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