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谢方思站在原地匀了几口气, 也是为了醒神,等脑子里不再满是浆糊了,便也跟着跑回家去。一推开家里的大门, 迎面撞上李言背着谢老太太,正要往屋外走。

  他们对于彼此的思维与行动, 实在有一种洞悉的默契,李言在这十几步路的跑动之间, 已经想明白了, 谢方思之所以会跑出门, 势必是为了去柳树街对角的报亭打紧急电话。而他开车险些撞到她时,她已是返家的方向,那么电话势必已经拨出了。

  于是一面稳稳地背着老太太, 一面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快速地安排道:“警察署的汽车可以先行,我先带你奶奶赶去南川医院,你在家里收拾好东西,坐医院的救助车过来。我算着时间, 让医院的护士在门口接你。”

  他的安排, 正与谢方思的想法不谋而合,李言的车开来得太及时, 等救助车的十多分钟时间, 也许都够他将人送到医院了。谢方思的眼里分明有显然的害怕, 又极力地保持镇定,苍白着一张脸点头。下一秒, 彼此错身而过,各自照计划执行起来。

  十多分钟的时间,刚好够谢方思收拾衣服毛巾、乃至洗漱用具等物件, 等她跟着救助车感到南川医院的时候,果然有一个警卫员似的人物,迎上来道:“谢小姐,病人刚安排好病房,203号,医生正在检查呢!”

  知道医生已经在看诊了,谢方思的心终于落到地下。回想这半个钟头不到的时间,真是惊心动魄,好在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203号病房里,谢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床边坐着戴纱布口罩的医生,正捏了听脉器,在她的胸口腹部逐一按听着。谢方思进来的时候,那医生正把听脉器从耳朵上摘下。她见谢老太太已然清醒了,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冲到眼眶里,坐到床沿握紧了她的手,只一味地呜咽道:“您吓死我了,您吓死我了。”

  李言原本静立在一边,此刻走到她身边来,将一手搭在她肩上表示宽慰,问那医生道:“老太太是什么病症?”听到他这样问,谢方思也将视线转向医生,要认真听他如何说。

  那医生却锁着眉头沉吟着,像是自己也闹不明白,半晌问谢老太太道:“老太太,最近有什么身体上的症状吗?不拘大症状小症状,都可以说。”

  谢老太太回想了片刻,无奈道:“要是有症状,我还不就医看病吗?实在也是没有什么,硬要说,就是气短了些,只是对上了年纪的人而言,这也不足为奇怪呀。”

  那医生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听了脉,心脏肺部都没有问题。可是一个健康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昏倒呢?势必是身体内部的机能有所损伤。为防万一,我的意思,是住院观察一阵子,要是再发作起来,即刻就有医生护士可以救助。若是这段时间没甚大碍,那就回家好好休养。”

  谢老太太也叹道:“好比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好好的一个人,要我住在医院里,不也很难受么?”

  谢方思却捏着谢老太太的手,坚决道:“我们先住一个礼拜。”转头对谢老太太劝道,“万幸今天我人在家里,要是我不在,那怎么办呢?我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害怕。奶奶,您就当让我安一安心吧。也不必管住院的费用,这点钱,我还没有吗?”

  一番劝说,总算同意住院观察一周。因为实在没有检查出什么结果,只好先让护士打了一针营养剂,谢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休息,李言便陪同谢方思去缴费。

  李言替谢老太太安排的,是两张床位的大病房,环境上要清静许多,但住院地费用却要十元一天,并不便宜。好在谢方思有本领傍身,工作上薪酬不少,并不以几十块钱为贵重,并且为的是自己奶奶的健康,花多少钱,她都是舍得的。

  两人走到服务台,李言比她更快地掏出了钱夹。正要将里头一叠纸币取出,谢方思先拉了他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身后,一面自己横在他前头,将钱交给护士,一面道:“我自己来。”

  一气缴清了费用,转身才发现李言拧着眉头凝视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脸上的神色颇为严肃,好像自己拒绝花他的钱,叫他觉得受伤不满似的。

  谢方思主动拉了他的手,一面往病房走着,一面笑叹道:“这点事也要生气呀?等我们......”她羞于将“结婚”这样的字眼挂在嘴上,委婉道,“等我们在一起后,你还愁没有花钱的地方吗?退一万步说,你是万事都不想分出你我,那我现在花谁的钱,又有什么分别呢?”

  话刚说完,便觉得李言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沉沉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我当然听你的。”

  谢方思回到病房便开始给谢老太太归置物品,等收拾完了,也到了晚饭的时间。李言去医院外的小馆子打包了两样清淡的菜色,三份米饭和一道汤,三人在病房里一起吃过。

  住院的第一天晚上,谢方思当然要陪的,“往后一个礼拜,我下班了就过来陪您,要是休息日,我就做好饭带来,给您陪夜。”

  李言不急不缓地道:“有我在,哪里用你来陪夜?你精神头本来也不好。”

  谢方思觉得不妥,道:“你平日里事务很忙的,有时连休息日都要公干,医院这里的事就少费点神吧。我也就是陪一个礼拜罢了,并不伤精神。”

  谢老太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摇着头笑道:“行了行了,我看谁也不用留下陪夜,都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医院里有值班查病房的医生,还能有什么事吗?”

  谢方思心想,晚上巡查一两次病房,到底不是时时刻刻守在床边,总有疏忽的时候,怎么能一样呢?不过嘴上也不争辩,冲谢老太太撒娇道:“好好好,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不过今天晚上,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先陪过这一晚,下一次,再想法子就是了。

  不让她留下,简直是不能让她安心。谢老太太拗不过她,同意归同意,一到晚上九点半,自己要睡了,也催着谢方思赶紧到小床上来睡。

  谢方思答应得很好,上床熄灯,可她人虽躺到了小床上,心思却时刻关注着病床上谢老太太的情况。直到过了十二点钟,还是睡得很安稳,她才放下一点心来,径自睡去。

  第二天正是休息日,谢方思早晨回家收拾了自己,又在家做了饭,近中午带着饭盒水果来到医院后,便呆着不走了。谢老太太整日没有大碍,谢方思还给她削了苹果,两人不时地闲谈说笑。倒是同病房住进了另一位伤患,据说是发生了汽车事故,送来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头上和右手都密密地包裹着纱布。

  情况在第三天中午时发生了转变。

  李言公干了一个休息日,这一天早早来了病房,最早留心到谢老太太气喘得很急,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忧。

  前一天,谢老太太说想吃点带汤水的吃食,谢方思便熬了鱼汤和粥带来,可在吃饭的时候,还是无端地急喘起来,一口气不能换上。谢方思当下丢了碗筷,给她喂水顺气,等李言带着医生赶回的时候,谢老太太缓和了许多,祖孙两个都是苍白着一张脸。

  这一下,谁也不能认为老人家只是小毛小病了。

  医生办公室里,还是那天看诊的医生,撑着额头愁眉苦脸道:“你家老太太的病,显然已是很重了。今天听了脉,心跳比上次慢下太多,衰弱极了。”他重重地叹气道,“也许是心脏的毛病,但不管病因是什么,现在已经表现为心衰,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谢方思木愣愣地站在一边,红着眼眶,恍惚道:“这怎么可能呢?她昨天还是好好的呢。”

  李言拧着眉头,思忖道:“没有法子,是医院的设备不足够吗?还是这病没药可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医生到底见惯了生死,把这悲报公布了,脸上的沉痛也就消退许多,摊手道:“人外有人,这叫我怎么说呢?但至少在我这里,是没有希望了。”

  谢方思听到他说“没希望”,只觉得百来口大钟,在脑子里一齐撞响,满世界一片嗡嗡乱鸣。她像是魔怔了,脚下一阵踉跄,被李言一把扶住了也不管,挣脱开了,只管往谢老太太的病房摸去,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从里头传来一阵凄惨的嚎哭声。

  谢方思的心跳简直要在那一个瞬间停下,恐慌之后才惊觉那是个男人在哭,他的声音,自己也是从没有听过。

  她此时正贴着病房门外的墙壁站着,这个角度,里头的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通过洞开的房门瞧见另一位病人的病床。病床边上,果然是坐着个略宽胖的男人,伏在病床上径自哭着。她满怀的痛苦不能收拾,索性呆立在原地,盯着这场景发愣。

  不一会儿,谢老太太的声音便从看不见的另一方角落传来了,劝道:“唉,见了伤病的人,何必就要对着她大哭?伤痛在病人的身上,本来就够苦了,自己哭不够,还要听别人来哭自己吗?你要对她笑,多和她说说话,宽慰宽慰她。病人见你表现得轻松,也就不觉得自己病重了,反倒可以获得一点愉快的心情。”

第 40 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民国娱乐圈边缘手札最新章节+番外章节

正文卷

民国娱乐圈边缘手札最新章节+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