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69

  谢方思一挨进他怀里,便大哭起来,她在他面前,还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可人在极端的悲切之中, 什么都是顾不上的。

  李言任由她痛痛快快地哭, 将这几日担惊受怕又没能表现出的情绪,一齐地发泄出来。其间只是稳稳地立在原地, 手掌在她肩上轻轻拍抚。

  等她哭得累了, 怀里只听见啜泣的喘息声时, 方才放开怀抱,捧着她的脸。一面替她揩着眼泪, 一面正色道:“我不能和你打保票,但我们再试一试。你知道我有一位医生朋友,他曾经留学德国, 于西医上很有专研,在沪上也颇具名气。我急电给他,请他来一趟南川,再看一看。”

  谢方思知道李言从不夸大其词,因为他知道希望落空的空欢喜,远远比失望更叫人不能承受。对于他说的“不能打保票”,她很听进了心里,不敢徒生许多奢求,但总算在昏暗无出路的绝境里,窥见了一点希望的亮光。

  她的脸被他捧在手上,便握了他的手腕,在他手掌心里眼泪婆娑地点了点头。

  谢老太太躺在病房里,两人不能不回去。谢方思牢记着谢老太太方才劝别人的话,要多对她笑,和她说话。哭过之后,心里堵塞的窒息感缓和一些,她问医院的护士借来一块毛巾,去厕所洗了脸,又拿浸了冷水的毛巾在眼睛上敷了好一会儿,瞧着不像是哭过的样子了,方才和李言一起回了病房。

  谢老太太见她进来了,视线在她两眼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温和地一笑,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的病,大概不轻吧。”

  谢方思在她床边坐下,拉了她的手道:“刚才那样的惊险,还能是小毛病吗?只是也没有您想的这么重,医生说一定要好好休息,吃饭行动,都要慢慢来,气也不能喘得急。等后天,我们再做一个检查。”

  又说,“我先向学校申请一段时间的休假,到医院照顾您。您看,医院里的饭菜总比不上家里,您现在正是要吃得营养一点,我在家里,还可以炖好鱼汤排骨汤带来。”

  谢老太太也轻轻地回握着她的手,很贪恋似的在她脸上看了一阵,竟没有回绝,只是道:“我年纪大了,一切都听你们年轻人的安排。只是每天家里医院两边跑,也很辛苦,就不要留下陪夜了。”

  谢方思转头看了站在身后的李言一眼,后者开口道:“我和方思商量过了,我派一位勤务兵来医院守夜。这里的医生晚上只查两次房,其余的时间,很没有保障。没有人在晚上陪夜,方思和我都不放心。”

  谢老太太见他事事都已安排妥当,也就点头同意了。

  两天后,张远搭乘最早的一班火车从沪上赶到南川,一到地方,片刻也不停留,让助手将行李带去住宿的旅店,自己则拎着医药箱子直奔南川医院。这天是个工作日,难为李言这个大忙人都空出时间,一大早就到了医院。他一早和南川医院做过交涉,请来的医生如有需要,希望医院方可以极力地配合。

  张远在病房里做检查,谢方思与李言便坐在病房外的过道上静等,两人的手紧紧地交握着。

  李言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当然可以猜到她是很怕的,等待结果的每分每秒都格外难捱。他不知道如何去宽慰她,只是轻声道:“我就在这儿,别害怕。”

  谢方思一开口,声音便发着抖,在心灵最脆弱的此刻,将自己剖白给他:“你大概看得出,我实在是个不能和人交心的人,冷淡得很。我从前和海棠那么好,她和我绝交,我伤心过了,也就是这样。可我最在乎的人就是她了,我要怎么办呢......”

  李言的心里不无撼动,紧紧将她的五指扣在手中,道:“你能同我说出这一番话,还敢说没有和我交心吗?最好的,我们一起在你身边,最坏的,我也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谢方思眼眶泛红,默默地与他对望。

  片刻之后,病房的大门打开了,在开门声响起的瞬间,谢方思便站起身来。张远穿了白大褂,戴着纱布口罩,只能看见半张脸,可一看到他微微锁起的眉头,谢方思的心便沉下去。

  他伸手指了指走廊,示意走远些说话。离开之前,谢方思忍不住往病房内窥看一眼,谢老太太还是躺在床上,只是床头挂着玻璃瓶子,由一根细的橡皮软管连接着,正在往身体里不断注射药水。

  三人来到走廊尽头。张远摘了口罩,和上回见面时的嬉皮笑脸不同,拧着眉头肃然道:“对不住。心跳太低了,心衰已经很严重。我无能为力。”

  在他说这话时,谢方思的眼泪已然涌到了眼眶,脚下发软,要不是借着李言扶她的力道,简直不能站在地上了。她的希望到底破灭了,呢喃道:“怎么会......”

  张远解释道:“据你所说,老太太没有哮喘和心脏方面的毛病,在此之前一直表现得很健康,那么,我很怀疑是血液里的毛病。人活着一天,血液就在身体里流动,病情扩散的速度之快,也就可以想见了。”

  和前几日一样,谢方思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极力控制着脸上的神情,对谢老太太柔声道:“您觉得怎么样呢?”

  短短几天时间,谢老太太的虚弱是显而易见的,刚住进医院的时候时常下床走动,话也说得多,现在却无力了许多,多数时候总是躺在床上,说话时的气息也涣散了。她对谢方思招招手,问道:“医生怎么说呢?”

  谢方思心中大痛,脸上却要做出一点笑脸,宽慰道:“医生说这病不大好治,可还是大有希望的,您瞧,药已经用上了。”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的药水瓶,似鼓舞又似恳求地道,“您现在呢,就当自己是在疗养,不要总想着生病的事,潜移默化里,给自己许多心理上的压力。医生也说了,病人的情绪,对病情的恢复有很大的影响,心情愉快了,病才好得更快呢。”

  谢老太太被谢方思小鹿似的殷切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也在深深地看着她,但她听见了脚步声,视线转过一些,看见了紧随谢方思走进病房的李言。

  她抬手在谢方思头上抚了一抚,道:“我看保温瓶里没有水了,你去接点热水来,我想兑一点温水喝。”

  此时此刻,谢老太太不拘提出什么要求,谢方思都全然地想办法满足,何况只是打水呢。当下要她好好休息,自己提了保温瓶往医院底楼供热水的房间跑。

  李言在谢老太太把谢方思支使走的时候便已会意,等人走出病房关上门的下一刻,便迈步到谢老太太的病床边。他扶着老太太靠坐起来,又将枕头竖起垫在她身后,方便她与自己说话。

  谢老太太果然露出一点欣慰的笑意,看着他道:“我的命如今捏在老天的手里,我自己是说不准啦。”

  李言微怔,心里知道,她已经是很了然的。除却面对谢方思,他自认于感情上比常人冷淡许多,此刻也不免升起一丝悲切,变相地激励道:“不会的。方思和我都陪着您,我们结婚的时候,有许多事,还得靠您拿主意。”

  听到“结婚”,谢老太太的眼里便浮起一点水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不敢想那么以后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虚情假意,我想求你一件事。往后,你替我照顾好方思,行吗?”

  李言听出了她话中深切的含义,她唯恐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已然将谢方思,全权地托付给自己了。他心中大动,从一句轻飘飘的言语中,感受到往后余生岁月久长的重量,却由心底坦然地接受,郑重地允诺道:“您放心。我在,她在。”

  他也握了谢老太太的手,像谢方思往常做的那样,怀着对于祖辈的爱敬与关切,诚恳道:“方思有我照顾,不会让您有后顾之忧。您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安心养病吧。”

  那日之后,谢老太太每天都要挂药水瓶,但谢方思知道,那西药是治标不治本的。她最珍爱的人还有几日可活,全看老天,自己能做的事太少太少了。她几乎把每天都当做祖孙俩可以相处的最后一天来看,生怕命运在下一刻收回善意,不再多施舍一秒钟。

  作者有话要说:  祖母是小谢性格形成的源头,也会成为推动她脚步的助力,大家不要难过,平行番外会再见面的!

  (剧情设定为原发性白血病,当时的医疗水平还诊断不出)

第 41 章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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