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游和世界

　　这一夜贺狄都没怎么睡好。

　　闭上眼睛，一会儿是穿着道士服的周游站在他床边念咒，一会儿又是拍定妆照那天的周游，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孤独寂寞，但一抬手就能把他招过来，乖乖地往旁边一坐，还给剥橘子吃。

　　醒来的时候贺狄还有点儿惆怅。

　　程明匀说得很对。

　　周游面对谁都是一张死妈脸，长得还有点儿不好惹，看着就不太好接触，唯独面对自己的时候……

　　是不是有点儿自恋？

　　贺狄翻了个身，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管怎么说，往枕头底下压张队友照片这种行为怎么想都很诡异，如果真的不是为了下蛊，那就只能是……喜欢？

　　不见得吧，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贺狄试图在脑内替周游寻找出第三个借口。

　　不过周游真挺傻的，怎么这点儿事儿都藏不住？

　　贺狄坐起来，看了眼隔壁床睡得正熟的周游，有点儿想去打印个牌子，刻上“傻狗”两个字再表上一朵花送给他，顺便再问一句“你压在枕头底下的是我哪张照片，帅不帅啊？”

　　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毕竟真的很像有那个大病才做得出来的事。

　　贺狄轻手轻脚去洗漱了，万分惆怅地拎着猫粮出去喂猫了。

　　之后比赛的赛程排得比较满，每天高压的训练让人脑子里暂时没空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比赛打得越多，分析师带来的数据和要研究的对手也就越多，每天起床开个会，睡前开个会，训练赛打完还得复盘，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来用。

　　好在每个星期赢了比赛是能有一天休息日的，早上一般会安排一两个老师来给他们做手部放松操，然后再活动一下身体，晚上再配合摄像师拍拍东西，一周过得快速充实又劳累。

　　周五的比赛是年前最后一场，带着打赢这场比赛就能过个好年的美好祝愿，首发五个人都上了赛场，成功拿到2:0的好成绩。

　　春季赛开赛至今，除去中途输给AST的一场bo3，TNG几乎是全胜，周游对于队伍来说融合得越来越融洽，比赛场上的话也多了起来，这是个很好的消息。

　　“明天开始放假啊，”回到基地，经理高兴地宣布着，“回去也别忘了rank，别光顾着玩儿，咱们初七收队，初七晚上八点前都要到基地，别忘了哈。”

　　一群队员一边放外设包一边应话。

　　过年放假，大家都是要回家的，早早订好了车票就等着今天打完比赛，明天直接走人。

　　周游坐在寝室的床上，看贺狄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外设什么的不用带走，拿来拿去的太麻烦，一般家里都会有一套备用的，衣服也不用带几件……没什么好收拾的。

　　周游看着贺狄拿出一个大行李箱，收拾着收拾着又换成小行李箱，换成背包，最后拿了个小口袋，往里塞了几盒内裤。

　　塞进去之后可能又觉得连内裤也没必要带，连着小袋子和内裤一块儿塞回了柜子里。

　　周游没忍住笑了下。

　　贺狄折腾了半天，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收拾，第二天空着手出门，潇洒得像是出去遛弯儿的。

　　“你还不走啊？”程明匀问了句，“几点的票？”

　　“我家就在本市。”周游说。

　　“哦，”程明匀应了声，“贺狄家也在本市来着。”

　　我知道。

　　周游没说什么，去喂了黑黑和二黑一次，然后在微信群里说了声，直接出门，离开了小区。

　　放假了。

　　原本是可以和贺狄一块儿走出去的，但周游不太想让贺狄知道自己也住在这座城市里，有点儿怕贺狄说有空来找他玩儿或者去他家什么的……想想还有点儿神奇，他居然也有抗拒贺狄的一天。

　　不过直到拥有一个真正的家之前，周游都不打算让贺狄知道自己住在这儿。

　　他戴好口罩，坐着公交车到终点站前一站下车，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天四五点天就沉得像要掉下来一样，处处都是暗的，冷风也更凛冽。

　　这里的天似乎比城市中其他地方的天色都要暗沉，天空被各种电线割成四四方方的块，老旧的电线杆上全是小广告，没人来管，没人会管。

　　路边的墙壁都是斑驳的，巨大的垃圾桶不知道多久没收过，铁壁上布满黑泥，大冬天也能闻见一股臭味。

　　周游几步跳下去，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有点儿高兴，一把拉下口罩，大喊了声：“世界！”

　　路过的行人看了他几眼。

　　周游没理他们，一边快步朝着前方的小巷子里跑，一边继续大喊着：“世界！世界！”

　　“世——”周游继续喊了一个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非常急促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粗喘，一个暗黄色的影子直接扑过来，撞在周游腰上，周游被撞得往前赶了几步，转身直接坐在了地上，张开胳膊用力搂住了它。

　　“我回来了，”周游搓搓它的脑袋，又用两只手拖住它的脑袋，“想我了吗？”

　　世界兴奋地往他身上扑着，沾了泥的爪子在周游衣服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印子，周游没管，抱住世界开心地搓着。

　　“我带你去洗澡，”周游松开他，扭头打了个喷嚏，“洗完澡去吃好吃的。”

　　世界可能只听懂了“好吃的”几个字，比刚才还要兴奋，绕着周游跑了好几圈，差点儿又把周游扑到。

　　这是只金毛。

　　准确来说是只金毛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串儿，毛色并不正宗，块头也大，比普通金毛还要大上一圈，但也因为这个体型，附近的流浪猫狗都不敢欺负它。

　　周游十一岁的时候在路边捡到它，一直散养在网吧门口，养到现在，世界都是一只老狗了，但往他身上扑的时候劲儿还是很足。

　　周游把它带到附近一家宠物店去洗了澡，服务员花了快两小时才把它身上打结的毛都梳开，带去洗澡再吹干又花了近两小时，一套洗护下来费用很高，但周游现在很有钱，能轻轻松松地付款，顺便买了几袋狗粮，去附近的餐厅吃了个饭。

　　餐厅的老板还认识周游，打了个招呼：“哎，大半年没看到你了吧？上哪去了？”

　　“打比赛。”周游说。

　　“你真去打比赛了啊？”老板愣了下，走过来坐在了周游对面，“小寸他们都说你被打死了……”

　　“变成厉鬼第一个去找他们。”周游丢给世界一块肉。

　　老板沉默了会儿，起身走了，到厨房去给周游加了道菜，没多收他的钱。

　　“周游啊，”老板又坐回来，摸着世界的毛，世界挺亲人的，这附近的老板都认识他，“你奶奶上次来找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不回去，”周游又丢了块肉下去，“她再来找你你就说我死了。”

　　“哎，”老板有些为难地应了声，只能换个话题，“今年还去老刘家过年？”

　　“嗯！”提到老刘，周游就开心了起来，笑了笑，“他说我没地方去的时候可以去他家。”

　　老板看着周游，还是笑了笑。

　　他年纪挺大了，看周游就跟看小孩儿似的，有种心疼感。

　　周游又从小就在这片地方游荡，走街串巷的，哪家店的老板不认识他？提起来就是那个“哦，游戏打得不错，但没有亲人的小孩儿是吧？”

　　没有人去了解过周游到底叫什么。

　　哪怕是给他起了这么长的一个称号也懒得去问他叫什么，问了也记不住，但大家都记得他这个人，给过他饭吃。

　　周游。

　　游这个字似乎就定下了他四处游走奔波的命。

　　居无定所，无家可归。

　　只有一个网吧老板对他说“没地方去的时候就来我家吧，我招待你。”

　　老板想着，又起身去厨房，想加个菜，但再出来时周游已经走了，账户里多了钱，周游一分也没少他的。

　　“我们去找老刘，”周游领着世界，快步往前方走，“告诉他我打上LPL了。”

　　世界一边低声叫着一边跟着周游，有时候还快速跑出去几步，回头等着周游追上他。

　　周游快步跑回网吧门口，手里还拎着一袋回来时顺便买回来的水果，一步也没停地冲进网吧，把水果往前台一放，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

　　前台的网管一愣，都没看清跑进去的是谁，但看见了身边跟着的那只狗后他就明白了什么似的，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扭头对着最里面吼：“老刘！周游回来了！”

　　最里面的隔间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看见周游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哎！”

　　“我打上LPL了，”周游在他面前站定，第一句话是这个，说完之后顿了下，又笑着说，“过年放假，我回来了。”

　　贺狄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换了鞋走进房间，和家人们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他倒在床上，揉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坐起来，打开电脑，点开了桌面上保存了很久的一段视频。

　　那是前年世界赛入围赛，最后一把，TNG的比赛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