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别了,上海 ·

  没想到这年头出国手续要比梁苏认知中复杂得多, 从介绍信到无犯罪记录,再到各个部门去盖同意章,直到毕业之后半年多她和于鹤立才最终拿到签证, 买了去加拿大的飞机票。梁苏唯一放不下的是她在国内的律师执业资格,不过这年头管的并不严格, 也没有年审之类的琐事。只需要签个承诺书将执业证封存在司法局托管即可。

  去加拿大的航班可以选择从北京飞或者上海飞, 梁苏知道于鹤立的家人一定会来送机, 主动提出自己从上海走,到时候在多伦多的机场里再汇合。于鹤立虽然很想和梁苏一起度过十几个小时的空中时光,却也知道自己的家人并非省油的灯, 如果知道他和女朋友一起出国,只怕夏琪琪会当场把他拖出机场带回去拷打审问。

  出国时间临近,于家上下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息。夏琪琪动不动就和丈夫儿子拌嘴,激烈的时候甚至坐在沙发上不管不顾的流眼泪,或者对保姆做的菜十分不满意。大家也只能忍着他,只有于鹤立刚能走稳的小侄子天不怕地不怕,一口一个奶奶跟在夏琪琪身后。夏琪琪对这个孩子倒是和颜悦色,连说话都不带大声的。

  梁苏在上海住了一个星期,她走遍了已经有商业中心雏形的徐家汇陆家嘴, 又专门去自己名下浦东的房子周围转了一圈,昔年庄稼整齐的农田如今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手工作坊和养殖场代替, 看来在市场的发展下,大家都意识到靠低级农产品压根儿赚不到什么钱,必须尽力发展高附加值的商品才可以。

  上海之行总体还是愉悦的,唯一让梁苏不舒服的是因为自己不会上海话的缘故, 到哪里都被似有若无的区别对待,上海原住民骨子里带着十里洋场的骄傲, 无论是卖菜的还是公交车售票员,举手投足间都隐隐带着种高人一等的傲气。

  令梁苏意外的是,在离开重庆前接到金玄的电话,说胡潇想抽空见见她。梁苏这几个月忙于办手续,几乎把这个萍水相逢的男生遗忘了。她本想用自己将在上海待一段时日,之后直接飞往加拿大来搪塞,没想到胡潇一口答应,说要专程来上海送机。

  胡潇在上海一连住了好几天,陪着梁苏在旧式弄堂与新派楼房间穿行。两人像老朋友般吃小吃喝汽水,谈天说地。一想到之后就要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故土,梁苏就总觉得无比辛酸。

  “哎呀,梁师妹你又多愁善感了。”胡潇语气温柔的掏出手绢递过去,“多少人羡慕你出国的机会还来不及呢。毕竟现在国家管的严,能有幸出去看看的多半是公派留学生这种百里挑一凤毛麟角似的人物,你因为家庭的原因,还不用担心经济,比他们幸福了不知道多少倍。”

  梁苏抬手擦去眼泪,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直冲鼻腔。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一声,将视线转移到远方拔地而起的楼房中,“唉,没能投在沈前辈名下,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是我的一大憾事。估计等我回来,你一定当教授了。”

  “导师很欣赏你,还说等有空你来北京,可以去他办公室好好切磋学术观点。”胡潇笑得如三春暖阳,即使带着分别得忧伤也是锦袍袖口温柔的杏花雨,温柔拂过脸庞的杨柳风。

  “我也知道你胸中的遗憾,不过没关系,等回来还可以到导师那儿搞博士后研究,我想学贯中西的人才他老人家也会求之不得。只是有一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比不得咱们的安宁,据说因为税收原因,那边毒品枪支政府都不予管控,凡事还得处处小心。”

  梁苏苦笑着,“听上去跟水深火热一样,干脆我也懒得坐飞机了,免得把小命丢在异国他乡。”

  “哈哈哈,这句话你自己都不信。”胡潇大笑着摇了摇头,“在我心目中的小梁师妹神采奕奕,自信满满,连生病了都是一副强打精神不肯认输的模样。困难横在面前不但不会退步,还要破釜沉舟冲上去,勇往直前。其实我之前还想找个机会去重庆,旁观一下你参与的庭审,现在看来又要等好一阵了,别让我落空哦。”

  说道在法庭上舌剑唇枪的激情岁月,梁苏又重新难过起来。如今路教授早已远在西藏,刚战胜了高原反应,光是适应当地教学生活还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更别说像之前那样天南地北到处打官司了;金玄老师醉心学术,沉浸在象牙塔教书育人的氛围下,再回实务领域可能性微乎其微;而自己即将远渡重洋,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专业,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重操就业。

  不知怎的,心底忽然冒出一句唐诗,“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令梁苏几乎又落下泪来。不过历史与法治的车轮命中注定要滚滚向前,不会因任何个人的加入与退出而改变。

  “胡潇,你想过要往实务领域走吗?”梁苏期盼对面风流儒雅的青年人能加入实务领域,至少可以做她的耳目,用一条电话线传递她国内实务界最前言的信息。

  “导师也问过我,被我回绝了。”青年人清亮的双瞳无波无澜,“毕竟他也没有走这条路,还是校园生活更适合我,简单又舒适。总觉得离开了校门就必须适应丛林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

  “哪有这么可怕?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梁苏的双颊有些发热,“我的观点是把理论和实务不能完全割裂开,就好比孔子说的,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胡潇沉吟了几秒钟,“知行合一的道理我也懂,只是沈泰斗醉心著书立说,四处讲学;也没参与过真正的实务工作,我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要从哪里着手。”

  “你们同学中就没有做律师的吗?”梁苏直截了当的问道。

  “有的,不过,那些同学的情况有些一言难尽。”胡潇灵活的转了转眼珠,尽量将自己的个人情绪不动声色的隐藏起来,“我本科的时候流行一种说法,一等人才机关党报;二等人才留校任教,只有学业最差,政治活动能力也不突出的才会被推向社会。”

  “想不到你胡大才子居然沦为二等人才?”梁苏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这话的人真是有眼无珠,时代也是在变化的,哪有一沉不变的道理?”

  “我也觉得。”胡潇大胆的跟梁苏开起玩笑来,“要不等你学成归国带我入行呗,你不愁人摇旗呐喊,我也不用担心两眼一抹黑。”

  “你们大首都人才济济,还用得着到西南的山沟里来找人指导?沈泰斗知道了估计会说你瞎了眼,有辱师门。”梁苏忍不住跟眼前英俊的年轻人耍起嘴皮子来,“不过说真的还请你多关注关注实务界,我们可以用电话或者信件联络。”

  “鸿雁传书?”胡潇谐谑的够了勾手,“能跟美人有这样深厚的瓜葛,小生求之不得。”

  梁苏只当胡潇是无差别的逗女生开心,也没放在心里,微微一笑带了过去。这样的男生她上辈子遇到不少,最喜欢见缝插针的对身边的年轻女孩大献殷勤,逗得人心花怒放春情荡漾。可等到女生想荷枪实弹的发展一段稳定的感情时,这种男生往往会以误会为由溜之大吉,比嘉陵江上的冬雾消失的还要快。一腔热情却被拒绝的女生往往郁闷不已,在心底渣男、海王、中央空调的谩骂许久。

  “唉,现在或许能有几分颜色,等回来的时候没准鸡皮鹤发,眼神浑浊,隔着三五步远连你胡潇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还可能老年痴呆,将国内的故人旧事一股脑儿遗忘了,到时候你见了我估计拔腿就绕着走。”梁苏口气幽怨的说,“所以有瓜葛也不见得是件好事,不是还有句老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

  “原来在你梁师妹心中,我与那偷香的采花贼无异,真是气死我了!”胡潇故作生气的瞪了梁苏一眼,不怒反笑道,“还有,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对国内魂牵梦萦,去加拿大只是家庭原因迫不得以,干嘛非得等七老八十才回来养老?学成了就应该启程回国,不是说好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吗?”

  两人斗了好几天嘴,各有胜败,不过也将离别的幽怨冲散的七七八八。胡潇终究是个好脾气的男孩子,主动把梁苏送到机场,一路忙不迭拿行李办登机牌,让她着实轻松了不少。

  “有机会就来加拿大看看吧。”梁苏站在安检入口,微笑着和胡潇告别。“等我回国也会去北京像沈泰斗求教,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把我拒之门外。”

  没想到站在黄线外的胡潇听到这话一下子红了眼眶,他冲上前,狠狠地给了梁苏一个有力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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