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54

　　人鱼看不起人类，也憎恶人类。

　　最开始听到这种话，莫莉莉会咬紧牙冲上去和人打架。

　　巫师爷爷不让她动用控海之术，她就靠自己稚嫩的手，尖利的牙，漂亮的大尾巴战斗。

　　后来，莫莉莉就不在乎这件事了。

　　巫师爷爷也不再强求她融入那些有偏见的部落，带着她周游大海。

　　她和海里所有的生物关系都很好，如果，她不吃它们的话。

　　她在鲸鱼的背上睡觉，和海獭争一个柔软的海藻吊床，和海狮比赛捕猎鳕鱼……海蛇是她的发绳，海星是她的耳饰。

　　她熟知大海的一切。

　　包括大海的悲伤。

　　她在童年的时候失去了妈妈，妈妈走了。

　　现在，她要用自己一生的时间去目睹大海的离开。

　　是的。

　　she is gone。

　　代表着大海在消亡。

　　在人类从来不会关注到的地方，大海在消亡。

　　有的时候，莫莉莉经过一些海域，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海里的塑料，人类的垃圾，竟然比鱼还多。

　　在她自由成长的这一百年里，塑料和垃圾也在陪她成长。

　　为此，她不得不送别许多误食塑料的朋友，为了让他们彻底摆脱痛苦，她要亲手刺破他们的心脏，然后从他们的身体里找出阻碍他们呼吸的垃圾袋，把这些东西重新丢回岸上。

　　她也不得不和海洋巫师爷爷频繁更换住所。

　　核污染、泄漏的石油、泛着臭味的海底的垃圾。

　　人鱼比人类更先注意到大海的悲鸣。

　　现在，莫莉莉只能用歌声来传递这份痛苦。

　　歌词里写，“想要忘掉，我无路可逃。”

　　莫莉莉想说的，也正是如此。

　　如果大海消亡，失去家的绝不仅仅是她和她的朋友，人类也同样无路可逃。

　　“莉莉？”元祈提醒这位忽然出神的小朋友。

　　莫莉莉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唱歌的时候，我先想到了没吃到的鸡腿。”

　　这个时候弹幕还哈哈一片。

　　【莫莉莉，不愧是你啊！】

　　【誓死不忘吃货人设！】

　　【所以在我听你的歌疯狂流泪鼻涕眼泪全糊我男朋友身上的时候，你在想鸡腿？/doge】

　　【前面的，你还有男朋友。我哭的时候都怕吵到合租室友。结果发现合租室友在隔壁和我一起哭。】

　　“没了？”

　　面对这个回答，元祈也挺震惊的。

　　“我还想到了妈妈。”莫莉莉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没见过她了。她走了。”

　　【……莉莉没有妈妈吗？】

　　【妹妹别说了我的心脏都要被你戳烂了！！】

　　【我有妈妈，但是我妈妈有和没有都一个样。她只知道打麻将，从来不照顾我。幼儿园放学，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接，就我没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鼻子酸酸的。】

　　【莉莉该不会也经受过这种童年吧……怪不得奶奶爷爷那么宠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当作小公主也没有关系啊！之前因为她家世骂她的人都给我滚出来道歉！】

　　第五区的办公室。

　　黑猫慢悠悠晃进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的妖怪都哭得一塌糊涂。

　　这群家伙，之前JSG还说是他要求他们给莫莉莉投票，现在却自己看了起来。

　　黑雾躲在暗处，小媳妇儿一样嘤嘤。

　　“老大，我们可以帮莉莉找到妈妈吗？”

　　黑猫的尾巴懒洋洋地扫了下，透着几分阴冷的绿色眼眸里是浓郁的恨。

　　“找不到了。”

　　黑雾读不懂执行者语气里的情绪。

　　视频里，莫莉莉在讲述她最后一个念头。

　　“我在唱歌的时候，还想到了大海。”

　　小人鱼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谎言，“之前在海边的时候，看到了许多的垃圾。”

　　“那些垃圾没有人带走，全都会被潮汐卷进海里。”

　　“如果有一天，大海被垃圾填满了，消失了的话，我大概也会很伤心的。”

　　乍一听的话，有人在笑。

　　【果然是小孩子啊，大海那么大，怎么可能被垃圾填满了？太单纯了哈哈哈！】

　　【前面的，珍娜·詹姆贝克和她的团队调查表示，每年有800万吨的塑料流入海洋。而且这还只是2016年的报告哦。】[注2]

　　【讲个鬼故事，我刚去搜数据，发现有报告说，在92亿吨急需处理的垃圾中，有63亿吨塑料垃圾从来没有进入过回收站。……那么问题来了，垃圾去哪里了？】[注3]

　　有些人打趣莫莉莉这一番应该被要写作文的小学生，初中生品一品，结尾就是一整个升华的大动作。

　　也有人真的因为她的话，为海洋的处境动了片刻恻隐之心。

　　一首歌，一句话，或许不能改变所有人。

　　但只要能够改变一个人，那么，就有改变世界的可能。

　　至少......

　　听完她的话，黑猫给闲着没事干的第五区成员们找了点事做。

　　“捡垃圾？”

　　黑雾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去海边捡垃圾？”

　　“老大！我们都是通过合法考试考进来的第五区公务员诶！我们有编制诶！你现在让我们去捡垃圾，这不好吧？”

　　想要附和的人没把话说完，就见黑猫手里的爪子刷地一下亮了。

　　妈的。

　　“捡！老大！我捡还不成吗！”

　　他好不容易考上妖族公务员难道是为了捡垃圾吗！！！

　　……恩，是的。

　　录制现场内，莫莉莉已然成为了无冕之王。

　　再讨论票数已经没有意义。

　　余清主动走到莫莉莉的面前，有点别扭，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莫莉莉倒是很大方。

　　“姐姐，一会录制结束，可以和我聊聊天吗？”

　　余清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她以为莫莉莉会很高兴赢了她，然后……好吧，她这是脑补的什么恶毒小女配剧情啊！

　　余清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大家的关注度似乎都在莫莉莉的身上，余清却一点也不伤心。

　　柳真真跑下来拥抱莫莉莉，把人小孩子抱得贼高，莫莉莉吓得尖叫，赶紧如猫猫一样缩在柳真真的怀里。

　　这条鱼，有点点恐高。

　　刚刚还在舞台上大杀四方的莉莉一下变成了童真可爱的小朋友，瞧着这一幕，大家都会心笑了。

　　柳真真看了眼余清，“那啥，小姐姐，你唱得也挺好的。别自卑啊！反正比我唱得好！”

　　谁要跟你一个玩菜刀的人比唱歌啊！！

　　余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想着，脸上却笑了。

　　笑着笑着，她忽然又凝住了表情。

　　说到底，她作弊了。

　　在她最喜欢的唱歌这件事上，她作弊了。

　　柳真真把莫莉莉抱回位置上，又偷偷问她，“莉莉，你一会要跟那个小姐姐聊什么啊？”

　　“一些小朋友的私事！”莫莉莉笑得很单纯。

　　然而，她的心情却不太愉快。

　　她可以感受到她唱同样的歌曲时，余清的反应。

　　或者说，余清身体的某个东西的反应。

　　经此一战，她可以百分百确定。

　　余清。

　　她用某种手段偷走了本该属于人鱼的声音。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