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瑶瑶,别走。27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大概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瑶瑶。”

  何映转醒,指尖轻碰她苍白脆弱的脸,像往常一样温柔地给她把碎发拨至耳边。

  “何阿姨。”郁瑶紧紧握住她的手,骨节凸起,瘦得硌人,她整个人瘦得脱了相,只剩一把骨头,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两鬓已经斑白,一双眼也有些浑浊。

  “对不起。”

  她低低地埋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自责又愧疚,眼泪一颗一颗成串往下掉,对不起是这世间最没用的话,但她除了这句话此刻什么也说不了。

  “不怪你。”何映流着泪:“阿姨没怪过你。”

  她越是这样的善意郁瑶越是承受不起,她宁愿何映打她一巴掌,骂她几句,也不想让一个因她而不幸的女人摸着她的头安慰说不怪她。

  满室只剩了细碎的呜咽声和一句又一句呢喃又无力苍白的道歉。

  ***

  孟清翎去了南陵墓园。

  他直勾勾看着墓碑上阳光俊朗的脸庞,站了很久,脑内流星般划过许多回忆。

  有他和郁瑶的,也有他和席应南,有孟霜雪有孟家,有婚礼那天,他给郁瑶戴上戒指的画面,他在她手背上亲吻,她眼含泪花笑着替他擦拭眼角的泪。

  如果他们的开始的没有那么不堪多好,如果没有踏错那一步该多好...

  “对不起。”

  他屈膝缓缓跪下,背影笔挺。

  这一刻,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做错了。

  他从来没正视过对所有人的伤害,只在以自己的方式弥补,不是弥补自己犯过的错,是弥补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和谎言。

  这样的天似乎该落点雨,老天也没吝啬,乌云遮蔽了天日,沉闷的雷声渐起,一声比一声大,雨很快落下。

  他也没动,任由雨水浇落满身。

  何映被囚禁了四年,没见过席应南一面,尽管身体很虚弱,天气情况也不允许,她在缓了一会后还是想先来墓园看看自己久未见面的儿子。

  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何映本来要打车自己来,可郁瑶坚持送她过来。

  她再也承受不起一条人命,她有任何闪失,她一辈子都会在加倍的愧疚和悔恨种度过。

  雨天路滑,郁瑶怕她摔倒,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用力搀扶着她,何映同样担心她,反搀着她,两人互相借力依靠。

  雨越下越大,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雨雾,模糊了视线,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顺着伞骨奔流而下,凝成一道道雨帘。

  蓦地,两人都停了脚步,看着不远处跪在雨幕里的男人。

  他全身都湿透了,像雕塑一般静静伫立在雨里,身上的衣服也以不服帖的姿态贴在身上,水珠顺着额角往下流,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察觉到身边落下两道人影,他偏头看过来,对上两道视线。

  他默默起身,腿跪久了有些麻,血液流通都有些不顺畅,脚下像是踩了厚物,他拖着麻木的右腿踉踉跄跄离开这里。

  在她们心里,跪他,他没有资格。

  郁瑶自始至终没对他的离开做什么反应,心已经麻木了,眼里空洞的像是没有东西,孟清翎从身边走过时,唇微微翕动,手指无意识蜷紧。

  何映碍于她的面子也强忍着没说什么。

  说不恨是假的,但她从小到大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上前扯着他打骂一通的事情。

  更多的是怪自己、怪那个负心汉。

  他欠下的风流债毁了太多人。

  将近二十四小时没阖眼,没有一丝困意,看完席应南,何映身体就撑不住了,把她平安送回家,等她安然入睡后,郁瑶辗转又去了郁年华的墓地。

  郁年华是在她婚后一年去世的,淋巴癌,发现时已经到了晚期,化疗时受了感染,从发病到离世短短不到半年。

  她说自己没什么可遗憾的,唯一就是担心以后少了个疼郁瑶的人,怕她会觉得孤单不习惯。

  郁瑶性子比较倔爱闹脾气,郁年华最后几个月千叮咛万嘱咐孟清翎,说要好好待她,自己宠了一辈子的女儿就交给他了。

  一个不信鬼神的人甚至放了话,说如果让她知道郁瑶在他这受了委屈,她不会放过他,爬也要爬出来替她做主。

  索性她也没机会让郁年华替她做主,孟清翎没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妈。”郁瑶轻轻叫了一声。

  在至亲面前她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良久的呜咽声后传出一声喃喃低语:“他骗了我,这七年他都在骗我。”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清秀明丽,微微笑着,但安安静静,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裤腿上的泥巴还没来得及清理,是刚才跪在席应南墓前沾上的,她就着旧污再次跪下,手颤巍巍摸向墓碑上的照片:“我宁愿当初那场车祸就把我带走,每天都恨不得自己死在恢复记忆的那天,我看着窗外,无数次站到窗户边又返回去,来来回回好多次,可女儿答应过您会好好活下去。我也不能自私,我们都是罪人,但孩子没错,他已经快要五个月了,我不能自私的选择结束他的生命。”

  “我至少应该让他来看看这个世界。”

  尽管恨透了孟清翎,郁瑶仍旧不想牵连到肚子里的孩子,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牵挂。

  这个孩子不是在恨意中滋生的,是带着她满心的期待和爱意来的,既然选择了她做母亲,她应该承担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随时可以抛离一切,但她没有权利替孩子做这个决定。

  雨下个不停,她没有待太久,这几天肚子隐隐有坠痛感,已经做了选择,那她就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再任性。

  更何况,还有事要做,她驱车回了她和孟清翎的家。

  ***

  一桌子都是郁瑶爱吃的菜,都是孟清翎下厨亲自做的,他在桌前坐了快两个小时,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保姆看不下去,上前劝了句:“先生,您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要不您回房歇会吧,饭菜我热,夫人回来了,我第一时间上去喊您。”

  前几天小孙子生病,她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今天才复工,回来就发现家里变了天,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猜测她们是闹了矛盾。

  见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失魂落魄的神态,她摇头叹了声气,转身离开,去做自己的工作。

  孟清翎一直是这个状态,好像灵魂被掏空,一双眼也毫无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无限的空洞,失焦地盯着一处看,不是回房间看着照片发呆就是做一桌子菜,最后没人吃又浪费倒进垃圾桶。

  偶尔听着门外有车走过,他才会抬一下眼,刹那间闪过一抹欣喜的光亮,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眼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接着又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晚上睡不着就去医院的走廊,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再赶在郁瑶第二天早上醒来前离开。

  没想到郁瑶还没睡,今天才被她发现他在走廊里。

  看她的表情就清楚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孩。

  他知道。

  能被他蒙在鼓里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不是因为他演技好,是因为她愿意一直都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爱他。

  沉浸在回忆里,连钥匙开门的声音都没察觉到,还是保姆先迎了出来,接过郁瑶手里的包,给她把脱下的外套挂到了衣架上。

  她不是没看到几步之外的孟清翎和一桌子的丰盛菜肴,但她没办法给出任何回应。

  不知道怎么回应,怎么面对,所以选择无视、逃避。

  把行李箱拿出来,郁瑶开始一件件收拾衣物,孟清翎跟在身后进来,看着她的动作,心沉了又沉:“你要走吗。”

  见她没反应,他又试探着叫了声:“瑶瑶。”

  还欲在说些什么,郁瑶一个冷眼扫过来,用力把他推出门外:“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推搡间,他手里的牛奶溢出,一部分洒在他衬衫上,一部分落在地上,手里的钙片打翻,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门关上,彻底隔绝了两人视线,郁瑶倚着门,身子一点点滑落,耳边是他不断的敲门声以及保姆急切的说话声。

  他不顾劝阻跪在地上,郁瑶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声音:“我下地狱,所有的罪过我来承担,等一切尘埃落定,我把这条命赔给他,瑶瑶,你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该死的一直都是我。

  郁瑶捂上双耳,无声无息,眼泪挣扎着涌入眼眶,止不住往地下淌。

  当天边出现第一缕熹光,郁瑶从飘窗下来,推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开门。

  颓然无措在走廊跪了一夜的男人猝不及防闯进她的视线,他轻拽住她衣角,抬起泛着红血丝的双眸,嘴唇苍白干裂。

  双腿麻木,带着怕失去的悔意,卑微又小心乞求:“瑶瑶,别走。”

  郁瑶拨开他的手,满脸决然,从他一侧离开,滚轮轰隆隆砸在地上,每一声都是践踏在他心尖上。

  她从这一天起,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第17章 瑶瑶,别走。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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