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反击(上)

  除夕夜,如同往常一样,宫里设了宴席,邀请达官显贵进宫赴宴,算是犒劳他们一整年的辛苦。

  薛家自然在受邀名单之中,薛夫人原还在犹豫要不要薛矜去,定文伯说薛矜在家闷了这么多天,是该出去透透气,于是他们便带着薛矜一块儿去了。

  宴席摆在观星殿,皇上也出席了,脸上带着病气,精神却好了一些,太子成了宴会上的主角,来往应酬,好不热闹。

  淮安王坐在太子下首的位置,留着络腮胡子,身材魁梧,他站起身,率先朝着皇上举杯,“太久没到京城来给陛下请安了,臣先干为敬。”

  皇上还不能喝酒,笑着举起清茶,朝着淮安王举了举杯子,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对淮安王很是客气道:“既然来了,就多留些日子,等过了惊蛰再走。”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淮安王说着又饮了一杯。

  薛矜在下面坐着,安安静静吃着东西,瞧着宴会过去一半,众人酒也半酣,他朝着身后跟着的四喜使了个眼色,四喜便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不一会,四喜重新回到薛矜身后,朝他点头示意,再之后宴席中间跳舞助兴的宫女一曲终了,谢恩退下后,缓步走上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恭敬磕了个头,对皇上和太子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宫中的驯兽师说前些日子养了几只孔雀,想带它们上来给大家助助兴。”

  驯兽是个新鲜事,宫中虽有驯兽师,但平时多在马场训练御马,还从未有过训练孔雀表演的先例,皇上听了显然很感兴趣,笑道:“准了,若是训得好,重重有赏!”

  这件事太子是知道的,孔雀华丽,但是稀有,在座的很多人都还从未见过,碰巧此前筹办宴会的人提起那几只进贡的孔雀,太子便答应让驯兽师好好养着,等除夕夜带上来给大家长长见识。

  小太监得了令,轻轻拍了拍手,立刻从门口扬手阔步走进来两只孔雀,头顶翠绿,尾羽极长,十分的鲜艳美丽。

  那两只孔雀见到人类,丝毫不畏惧,走到中间的舞台上,高高扬起头,像一个高傲的贵公子,跟在它们身后的驯兽师朝着众人行了个礼,紧接着拿出一些食物,开始指挥孔雀依着他的指令去行动。

  在场的很多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异禽,先是被它们华丽的外表感到惊叹,之后又见他们在驯兽师的指挥下翩然起舞,更是叹为观止,掌声一阵又一阵地响起。

  皇上看着也很是欢喜,坐直了身子,跟着大家一起拍手叫好,精气神又好了许多。

  薛矜坐在矮桌后面,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只孔雀身上,将手掩在桌子下面,悄悄展开宽大的衣袖,在他衣袖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珐琅香炉,从里面飘出淡淡的轻烟。

  不多时,原本乖巧听话的孔雀突然显得有些焦躁,它们对驯兽师的指挥也不那么言听计从了,迈着步子在场中来回踱步,且步子一步比一步急,突然,其中一只孔雀尾巴一抖,划拉展开了尾屏,华丽夺目的扇形尾翼一下子惊呆了众人,大家还未从孔雀开屏中回过神来,另一只孔雀也紧随其后开了屏。

  驯兽师傻眼了,他本是将开屏的表演安排在最后,却没想到被孔雀自行提前了,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发当做这是自己训练的结果,递给孔雀食物以示奖励,不料两只孔雀看也不看,抖动着华丽的尾屏鸣叫起来。

  鸣叫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孔雀的情绪在叫声中愈发焦躁,开始失去控制,往台下走去,高昂着脖子,鸣叫不止。

  大家虽然惊异于孔雀的华美,可到底是禽兽,又是从未见过的种类,见到孔雀失控,都吓得不轻,生怕它走过来啄自己一口,更何况现在的两只孔雀看起来脾气大的很。

  太子忙站起身质问驯兽师,“这是怎么回事!”

  驯兽师满头大汗,支支吾吾道:“奴才也不知道啊,瞧他们的样子,像是……像是发情了……”

  “荒唐!还不快控制起来带下去!”太子斥责。

  驯兽师唯唯诺诺点头,用尽浑身解数呼唤两只孔雀,可根本无济于事,后来,他不得不冒充雌孔雀的叫声,又拿出一些雌孔雀的羽毛,一面引导一面将两只发情的孔雀引出了宴会厅。

  孔雀走后,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皇上方才也受了些惊吓,脸色很不好,他咳嗽两声,对太子便没有好颜色,“以后不许再弄这些劳什子,成何体统!”

  太子垂着头恭敬回应。

  经过这一出,皇上没了继续喝酒的心思,正要起身离席,薛矜忽而站起身来,对着皇上鞠了个躬,朗声道:“陛下,竹清有事回禀。”

  薛夫人一听脸色煞白,她坐在妇人的席面上,和薛矜离得远,拼命给薛白使眼色,让他制止薛矜,可是已经迟了,皇上听了薛矜的话,重新坐回去,饶有兴趣地问:“哦?小竹清有什么事回禀,说来听听。”

  薛矜款步走到中间,施礼跪下,道:“竹清知道方才这两只孔雀为何突然失控。”

  众人一听,也不由得来了兴趣,心想薛矜乃是个贵族公子,何时还揽去了驯兽师的工作,停止了交头接耳,静静听着薛矜说话。

  皇上又哦了一声,“那你倒说说,为何?”

  薛矜端正跪在地上,声音明朗,“孔雀的发情期原在春天,现在是隆冬,突然发情只有一个原因,乃是药物所致,竹清方才问过驯兽师,孔雀上台表演之前,曾使用过鸢尾草,这种草本身没有催情作用,可若是同玉茴和豆蔻同时使用,便有巨大的催情作用,十分不巧,今日出门之前,竹清用来熏衣裳的香料里面正好加了玉茴和豆蔻两味香料,孔雀是鸟类,嗅觉较为灵敏,大约是嗅到了竹清身上的味道,同它们体内的鸢尾草起了作用,才导致失控的,所以这件事同驯兽师没有关系,还请陛下不要惩罚他,若有罪,就怪竹清好了。”

  薛矜是会些医术的,他说的这些话有理有据,皇上没有怀疑,又想到他是为了替那个驯兽师解围才站出来,对他的善良和勇敢很欣赏,含笑点头道:“没想到竹清还懂这么多知识呢。”

  太子却不似皇上一样高兴,他听完薛矜的话,脸色就变了,直直盯着薛矜,待皇上说完话,立马开口对薛矜道:“看来那位驯兽师真该谢谢竹清,替他免了一顿杖责,好了,大庭广众的,不要再讨论这种事了,竹清,回去喝酒吧,父皇不会惩罚驯兽师和那些太监的。”

  他想阻止薛矜继续往下说,薛矜却仿佛听不懂一样,继续开口道:“陛下,您可知道这几种香料混合在一起,是极为浓重的催情药物,不仅对动物有效,对人亦是十分有效。”

  太子急了,出声喝止:“竹清!”

  皇上此时已听出些端倪,他收起笑容,问薛矜,“你还想说什么,一并说了。”

  薛矜便磕了个头,进入正题,他面色肃然,稍稍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道:“竹清要为豫王殿下伸冤。”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薛公夫妇和薛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唤薛矜的名字,太子脸色铁青,也命令薛矜不要胡说八道,唯有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具体的情绪,但是薛矜还是真切感受到了来自皇帝身上那股骇人的压力。

  皇上沉默着,众人小声讨论着,薛矜跪在当中,心脏狂跳,这时候,淮安王突然开了口,他道:“我说怎么今日发觉这宴席上少了些什么,原来是豫王殿下不在,陛下,不知豫王殿下有何冤情?”

  皇上抬眼看了薛矜一眼,声音低沉阴冷,对薛矜道:“你倒说说看,他有什么冤屈?”

  薛矜丝毫不被外界因素所影响,压下心里头的紧张,仍旧不卑不亢道:“那日宴会,豫王殿下赴宴之前,先是由他的侍女在他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放进了玉茴香及豆蔻,之后在宴会上,豫王面前的膳食也被动了手脚,加了些旁人没有的东西,便是鸢尾草制成的翡翠糕,豫王殿下吃了翡翠糕,配合着腰间玉茴香和豆蔻的作用,脑袋开始发昏,便由宫人扶他下去休息,宫人受人指使,将豫王殿下扶到早已有人等候的偏殿之中,接下来再找个借口引陛下前往,如此,证据确凿,豫王殿下百口莫辩。”

  薛矜这话像一颗炸弹,在宴会上炸开了,豫王被囚禁的原因其实早已在世家贵族中传开了,但因为涉及皇家秘辛,无人敢提,谁也没想到薛矜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了出来,大家吓得不敢说话,生怕天子一怒,殃及池鱼。

  薛夫人差不多快要吓晕过去了,由侍女搀扶着,歪倒在座椅上,薛白也将衣袖拽的生紧,眼睛都不眨地留意着皇上的表情,想着着万一皇上盛怒,他好第一时间冲出去为薛矜求情顶罪。

  太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他脸色泛白,瞪着眼睛看着薛矜,满脸的难以置信,无论是什么结果,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是由薛矜来拆穿的,虽然薛矜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太子,可这件事背后之人是谁,但凡不傻,都能猜到。

  像是有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一起扎向心脏,太子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原以为薛矜即便对自己失望,即便因为纪裴的事对自己有怨恨,至少还是顾着从前的情分的,可今天这一幕,将他所有的自以为完全斩断。

  薛矜跪在那,挺拔坚韧,面容在明亮的宫灯照射下,清秀异常,也冰冷异常。

  太子闭上眼,不愿再看,在他身后,沉默了半晌的皇上,并没有震怒,反而显得尤其平静,他缓缓开口,语气是帝王不容忽视的凛冽,“薛矜,你可知你说的这些都是死罪。”

  薛矜道:“微臣知道,微臣有证据证明豫王的清白,还请陛下过目。”

  说罢从怀中取出证据,呈给御前太监,这些证据,有些是豫王自己留下的,有些是纪裴查到的,即便不能百分百证明豫王的清白,但至少能证明豫王此事确有蹊跷,只要皇上开口重新调查,一定能查出更深的证据。

  况且,豫王平时的名声在外,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皇上并非不清楚,此前大发雷霆,只是亲眼所见不堪一幕,难以接受,加之又因被此事气得病倒,更是失去了理智,现在皇上平息过来,薛矜不信他私下没有重新琢磨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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