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沦亡·其二121

  “孤不喜欢说第二次,孤是暴君。”他微微侧过头,黑发悄然拂动间,兴致缺缺地绕着祖神的神位,继续道:“无尽天荒……所谓越是进化程度高的界位,内中的人就越是接近野兽。”

  夏古心中电光火石地一转,道:“孤……下神听闻,至高神在成神之间,要对万事万物进行判罚,抹杀破坏平衡者,甚至可为此毁灭整个大界。”

  “人是最后一项,也是最复杂的一项,成就了孤与……过去的孤的赌局。”指尖缓缓划过神位上镶嵌的头骨,随后蓦然收紧,生生扯出一块头骨,放在掌心拨弄着,暴君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喜怒无常。

  “孤输了,却被对手放过,狼狈地从一个人的影子中逃出,这是无可挽回的羞辱。”

  夏古一颤,他看见暴君面无表情地捏碎了头骨后,露出一个森然表情。

  “所以孤要好好保留人类?”完美地复制了慕清仰所有阴暗面的暴君,蓦然笑得张狂:“对一个源头为恶的种族守信,又怎能称得上暴君?”

  “你——”一个字眼卡在口中,夏古已经被暴君掐住喉咙提起,他衰老的腐朽残躯在这个年轻的至高神手中,无力反抗。

  不……至少让他,死在神座之上!

  掌控了无尽天荒诞生以来无数年的神祗,跌落尘埃的一瞬,也还在向神座伸出手——

  “你早就该消亡了,骷髅。”暴君无悲无喜地说着,脚下的头骨王座,如同被抽取了支撑形体的最后精气,蓦然坍塌为尘埃,当中无数的魄念化作漫天萤火飞去。

  灼灼濛光中,夏古最后看到了暴君阴沉的面容。

  “判决开始了。”

  ……

  这是第二大荒纪降临的第一个百年,也是一个遍地哀鸿的百年。

  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在那场人们努力淡忘的天外妖魔的惨祸后,整个无尽天荒,再也找不出来任何一个有修真资质的婴儿。

  凡人,凡人,凡人。

  修真者们没有想到,在结束了对神的信仰后,凡人们也放弃了对修士的信仰。

  修士们的能力依然强大,却也感到了自己的衰败……所有人,无论是最低微的炼气士,还是公认的最为强大的天宫主尊,在修为上也再无进境,这不是一个以修真为本的境界该有的。

  就在最近一次,天宫主尊闯入了传说中新神降临的第三十三天后不久,他便从天上一路坠落到人界大地。

  “暴君,这是个……暴君。”

  暴君,除此二字,再无其他。

  连祖神那般虚伪的言辞都欠奉,就是这般明明白白地,掠夺走所有人的时间。

  整个人的衰老在加快,虽然种族的些微差别会导致寿命的不同,但再也不会出现就活过一两百岁这样夸张的存在。

  修真的体系首次出现了完完全全的断层。

  整个无尽天荒,以九阙天宫为中点,如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表盘,任由高高在上的神转动时间。

  “无尽天荒的修真时代结束了。”感受着天地间越发稀薄的灵气,修士们恐慌地想着。

  就如同兔子与草叶,本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关系,在大潮来临时,兔子淹死在水里,而草叶却浮在了水面上,待到洪流退却,落地生出新的根芽。

  “难道没有人出来阻止吗?”仍然有不甘于终结的人站出来诘问立于最高处的人。

  他们认为,有着强大的力量的同种族,就有责任满足他们的期望。

  然而那位曾经杀上神所在的境界的最强者,却在这一片诘责中销声匿迹。

  “人终究会老,我也一样,只不过是牺牲得晚了一些。”皓首的长汀霜宴就算双腿完好,这具古老的身躯也再无法支持他站起来了,纵然如此,这位九阙天宫昔日的第二把交椅还是平静得一如往昔。

  只是对于世局的变迁,他并不甘于做一个安享晚年的老人。

  “你应该出世,至少以你的声望,完全可以压制住如今的暴乱。”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和天斗。”

  君临皇宇不得不承认……这个相伴了自己无数年岁的人,已经行将就木。他同样恐慌着,有一天他没来得及听长汀霜宴最后一句话,就天人两隔。

  两人就这样惯有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也许还有办法,能救所有人。”越卿珑风尘仆仆地找到他们时,带来的第一句话,似乎点燃了君临皇宇的希望。

  “什么样的果,就找什么样的因。”

  君临皇宇当然知道越卿珑指的是谁,却无法苟同她的建议:“那人已经疯了。”

  “你不了解他,只要没有死,他就还是我们的希望。”比之年轻时的躁动,越卿珑终于学会了隐忍,她目光坚定:“我的办法,足够让他醒过来!”

  ……

  寂川河畔,漫山的梨花盛放如雪,饮沧楼是真的已经老去,它曾经存在于一段过往的时间里,而这里现在唯一的主人,整整百年,他用着一双盲目的眼,执着地修葺着每一个细节。

  然后他站在门前,点上一盏明明灭灭的灯,却没有为饮沧楼题上记忆中的字。

  ……应该是他们,互相打趣着,一起写上的。

  赫铃儿想不到很久以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到慕清仰的。

  满头霜白如雪。

  赫铃儿在收到叶求狂的死讯后,哭着想了很久,她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肯为她不顾性命地折花的年轻人了。

  而这个印象中聪慧中有些不太通晓人情世故的少年人容颜如故,却……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他的苍老。

  兄长为自己执着的人带走了生命,而所执着之人,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就这么连温柔的告别都没有一句地,还了命给他。

  他该向谁复仇?又该怎么挽回?

  “娘——”

  听到身侧幼子的声音,赫铃儿温下了眉眼,牵着一个与她并没有什么相像之处的幼子来到了慕清仰身后。

  “因为要瞒着父亲,我怀得很辛苦。”赫铃儿歉然地笑了笑,轻轻说道:“该走出来了。”

  不知何处来的风,裹挟着梨花,卷过凝立着的人的苍白发梢。

  赫铃儿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不会说什么让你为无尽天荒考虑的话,我想,你应该为你兄长的孩子考虑片刻。”

  慕清仰的身形微微一动。

  赫铃儿低下头,对牵着的幼子温声道:“眷儿,快来见过你叔父。”

  幼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脆生生地唤道:“眷儿见过叔父。”

  “你走吧,这孩子……可以留下。”

  赫铃儿爱怜地抚了抚眷儿的头,轻声安慰了几句,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年幼的稚子有些害怕地看着这个满头白发的人,良久的沉默后,他鼓起勇气,又喊了一声叔父。

  一把陈旧的铜锁匙落在他掌心。

  “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个叫叶眷的名字。”

  “饮沧楼归你了,如果往后,切记,有一个白发的少年人来,你就把这栋旧居卖给他,就卖……一壶梨花白。”

  慕清仰晃了晃神,双目无神间,喃喃自语:“他始终欠我一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接近尾声,不多说。

  越卿珑让赫铃儿出来送的孩子是捡来的……她知道慕清仰已经模糊了时间观念,其实是不是叶求狂的孩子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一个支撑他走出回忆的理由。

第五十五章 沦亡·其二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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