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情敌

  周知要见到秦斐然,还是因着校庆。

  秦斐然本来是学理的,本科学的计算机,后来半路出家去玩儿摄影,还玩出了点名堂,算是摄影圈里小有名气的新锐。

  而周知要呢,重本毕业后又出去读了研,回来自主创业,搞软件开发,这么几年倒也像模像样。

  说起来,虽说不少学生都收到了母校发来的邀请,但收到作为代表人物的演讲邀请的,二十三班和十六班就只有秦斐然,周知要和另外两位。

  其他学生只要校庆那天回来就完了,周知要他们却要提早一天走流程。

  因此怎么着聚餐也聚不到一块儿的秦斐然和周知要,在校庆前一天排练结束后的饭局上坐到一块儿了。

  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然周知要,却连个当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他一直当秦斐然是假想敌,而秦斐然恐怕都不知晓他这一潜在情敌的存在。

  等他到了大二,秦斐然仍旧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只不过不是时时刻刻如鲠在喉,但偶尔忆及,还是会觉得气闷。

  拍毕业照那天的匆匆一瞥,秦斐然的身影和过往里数个或让他恼火,或教他嫉妒的身影重合。

  高二下学期三楼食堂推出了小火锅,当时黄明和苏一鸣在他耳旁聒噪了好久,嚷嚷着要去尝尝鲜,周知要却不理不睬,让他俩要么闭嘴要么自个儿去,别寻死觅活非得拉上他。

  黄明一直想着小火锅毕竟也是火锅嘛,起码得三个人吃才够有氛围。

  这一日见周知要实在是铁了心不愿意上三楼,便拉着苏一鸣要和周知要分道扬镳,趁着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的先机跑去抢新鲜出炉的小火锅。

  食堂楼梯口他俩正跟周知要作别完,突然两个女生风风火火从周身呼啸而过,黄明都没来得及看清是谁。

  转身上楼的瞬间,只听周知要叫停他们,“一起。”

  “我也吃。”

  等到平时贼爱坐窗边的周知要拧的要死非要坐食堂中央消毒柜附近那一桌时,黄明还嘟嘟囔囔骂他一天到晚跟女人似的一天变卦变个八百多次,苏一鸣却只是一直偷笑。

  端来锅底选完菜安安心心坐下来的时候,黄明这碎嘴婆突然就不嘟囔了,他看见周知要和她形影不离的小姐妹朝着他们附近用亮色书包占着座的桌子走了过去。

  他眉飞色舞着和苏一鸣对视一眼,转而极尽鸡贼地去看周知要。

  周知要被他眼里的戏谑意味弄得恼火又理亏,拧拧眉伸过去就是一脚。

  合着他死乞白赖磨周知要磨了那么久,他刚才还以为周知要终于肯来三楼是向他的苦口婆心和诚心诚意倒戈了呢。

  合着楼梯口那俩疯婆娘是谢安安她们啊。

  也真是难为冷酷无情周知要了,连人家背什么样的书包都记得一差不差。

  即使被狠狠踹了一脚,黄明也不见恼,只一个劲儿地不间断打趣着踹他的主儿。

  “重色轻友真是人三大天性。”

  苏一鸣笑,“还有俩是啥。”

  “等我想到再回答你。”

  没消停一会, “呵,友谊。”

  “啧,爱情。”

  “我以后一定摽紧弟媳。”

  “等老周飞黄腾达了,求他不如求弟媳。”

  周知要刚开始还会回一句“爬啊” “歇吧” “去你妈的”之类,后来听黄明说的跟真的似的谈及弟媳什么之类,心中不由地涌起些甘甜。

  索性不再理会他。

  黄明后来却自己消停下来了。

  因着周知要逐渐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和周身气压。

  他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谢安安身边已经坐了个男生,食堂这时早已人满为患,周身的嘈杂将他们交谈的声音隔得朦胧,只能看见白雾缭绕间,那三人言笑宴晏,偶尔兴之所至,前仰后合笑作一团。

  周知要越来越沉默,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黄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知要。

  连气氛调节大师苏一鸣这时候都不发一言,连夹菜的动作似乎都有些不自然。

  少顷,苏一鸣放下筷子,用商量的口吻说,“周周啊,要不咱们回寝室吧。”

  黄明忙附和着点头。

  而周知要强自镇定下来,终于拿起放下的筷子,自顾自夹了颗菜叶不看他们,冷冷道:“吃完再走。”

  那天周知要他们直待到谢安安他们吃完走人才动身回寝室。

  黄明私下里感叹,他又见证了周知要对自身又一项怪癖的开发,——严重自虐。

  可不是嘛。

  自虐似的非得围观完谢安安和疑似情敌的笑闹全程。

  这只是其一。

  还有在学校医务室排队买感冒灵时,听到前方不知谁对着谁的笑闹,“哟,买给谢安安的吧。”

  周知要闻言胸口一窒,刚刚好触到前方那人裹着默认的笑意。

  于是立马转身走了。

  高三有一回,下晚自习回寝室的路上,苏一鸣清楚地看到,在听到谢安安略夹着鼻音却仍旧辨识度极高的声音时,周知要的眼睛几乎霎时就亮了两分,苏一鸣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对神态的描写里面,所述的诸如眼眸发亮之类是真实存在的。

  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循着声音看过去,谢安安正和洪飞飞像以往一样嬉笑着往寝室走。

  紧接着她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周知要目睹了一个高个子将一小团雪往谢安安衣领里灌的全程。

  几乎顷刻就怒从心头起。

  鼻音那么明显,还不知道人感冒了吗?

  还往衣领里灌雪。

  他兀自起火,谢安安却停步,转过身拧着眉目皱着鼻子,气鼓鼓地叫了一声谁的名字,周知要那时听了并没落下什么印象。

  “你这次真的过分了。我真的生气了!”

  周知要听得心头一颤,转而又晦涩起来。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胸腔之中升腾着的是单纯的怒火还是妒火了。

  听起来那个高个儿原来还同她闹过许多次,而她似乎很纵容他。

  纵容到什么时候碰到底线,什么时候生气都会知会一声。

  发火也没什么威慑力。

  猫儿狗儿挠痒痒似的。

  旁人看了兴许只会觉得可爱或好笑。

  而周知要,连同她嬉闹都不够格儿。

  更何况勾出她生气的模样来。

  他感到血液跟僵住了似的,脚钉在原地,膝盖微微发软,迟迟无法挪动。

  一个人,居然会丧心病狂到,另一个人生气的模样都想独占,会不爽被别人看了去。

  甚至嫉妒起能让她生气的人。

  周知要头脑发蒙,觉得匪夷所思。

  私心里,他居然希望她只会对他生气。

  毕业典礼那天,周知要酸涩地顺着谢安安那一句最爱你投递过去的目光触及秦斐然时,突然后知后觉。

  原来,这些个恼人的身影,都是秦斐然。

  而他真的真的很厌恶秦斐然。

  纵使这厌恶的成分里,有着数不清的嫉妒和艳羡成分。

所谓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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