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车鸡毛75

  傅西凉一坐进汽车里,就反应了过来:“又有人来杀你了?”

  汽车猛的向前蹿了出去,葛秀夫一边用力摔上车门,一边眼望前方答道:“差不多。”

  傅西凉当即问道:“那你把我拽上来干什么?我自己会逃,而且还有燕云,你把燕云落下了。”

  葛秀夫将手杖架在大腿上,双手将其横握了住。扭头凑到傅西凉面前,车外的霓虹灯光在他的镜片上一闪而过:“我没时间回去接他了,你放心,他自己知道怎么走。”

  话音落下,后方传来了傅燕云的怒吼:“葛秀夫我操你娘,你把我弟弟放下来!”

  傅西凉立刻回了头,葛秀夫也是一愣,因为傅燕云这人一贯是温文有礼、和蔼可亲,在山里遇见老虎都能寒暄一番,仿佛集人类美德于一身,从来没听他这么破口大骂过。

  傅西凉看过之后,伸手抓了葛秀夫的手臂:“停车,你人多,用不着我保护你,我和燕云一起走。”

  葛秀夫想起傅燕云和傅西凉的双方关系,又想起自家老太太和傅燕云的单方关系,权衡了一瞬间之后,他一横心,发了话:“停!”

  口中说出了一个“停”字,他同时再次攥住了傅西凉的手腕。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他打开车门向外一推,等了两秒钟。

  两秒钟后,傅燕云像枚炮弹一样,一头轰进了车里。

  然后他并没有拽出傅西凉,而是在轰入车内的一刹那间便伸出手关了车门:“走!”

  汽车夫陪着葛社长出生入死惯了,对于形势也有自己的判断。早在车门关闭之前,便已发动了汽车。

  不走不行了,后方街上已经开了枪战。

  傅燕云在中学运动会里当过三年的短跑冠军,饶是短跑冠军,可因为方才心急如焚,因为知道身后的子弹不长眼、跑得几乎豁了命,所以此刻歪坐在汽车里,他还是喘得说不出话来。侧身向旁靠着前方的座椅靠背,他一边瞪着葛秀夫大喘,一边抬手指了指葛秀夫的脸。千言万语的咒骂,全在这一指里头了。

  葛秀夫抬手握住他的手指,压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你也在惠东楼,还以为那里只有西凉一个。”

  傅燕云咽了口带着血腥气味的唾沫,终于是缓过了一口气:“你走你的,带他干什么?”

  “怕他接下来不知道跑,会受误伤。”

  傅燕云摆了摆手,决定不和他扯:“前头找个地方,放我俩下车。”

  傅西凉方才一直是回了头向后看,这时转向葛秀夫和傅燕云,他说道:“后面的汽车,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葛秀夫答道:“没事,是我的人。”

  话音落下,他忽然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

  下一秒,汽车夫一打方向盘拐了弯:“社长,不对,那不是咱们的汽车!咱们的人没跟上来!”

  葛秀夫盯着后方车灯,嘴里喃喃骂了一句。

  傅西凉也跟着他向后看:“这辆汽车也是来杀你的?”

  葛秀夫含糊的哼了一声。

  傅西凉转向前方,嘴里咕哝了一句:“好多。”

  葛秀夫喃喃说道:“所以要让你考虑考虑么。”

  傅西凉扭头看他:“我已经考虑好了,我——”

  葛秀夫忽然抬手,用一根冰冷的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唇。目光直视着汽车后方的车灯,他轻声说道:“先不要告诉我,现在时机不对。”

  然后他转向前方,指挥汽车夫道:“前方左拐走小路,大家一会儿一起下车,先躲一躲。”

  *

  *

  葛秀夫的汽车往小路里钻,后方的追兵们却是时而紧咬、时而落后。葛秀夫忽然抬起双手将傅西凉和傅燕云的脑袋往下一摁,自己随即也俯下了身。在零零碎碎的枪声中,几粒子弹贴着车顶飞了过去,副驾驶座上的保镖则是立刻打开车窗,伸出手枪向后还击。傅燕云深深的弯下腰,偏过了脸去看傅西凉,然而中间挡着个葛秀夫,他看不见傅西凉的脸。

  就在这时,后背有了温暖的触感,是一只热手落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背过手,摸到了傅西凉那只大而细嫩的手。

  惠东楼内的嘈杂人声会让傅西凉烦躁不安,零星的致命枪响对他反而没有构成太大的刺激。拍过了傅燕云之后,他又拍了拍葛秀夫。一个是亲人,一个是朋友,他的意思是要哄哄他们不要怕。葛秀夫有了感觉,扭头看看傅西凉,傅西凉和他对视了片刻,然后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单手的拥抱。

  傅燕云看见了弟弟那紧紧扣住葛秀夫肩头的手指,恨不得一根一根的给他掰开。可此刻不是妄动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敢抬头。

  于是伸出一条手臂,他也搂住了葛秀夫。

  葛秀夫看了看另一侧肩头上的手,随即缓缓转过头来:“你干什么?”

  傅燕云的手臂加了力气:“学我弟弟。”

  “噢——”葛秀夫拖着长声:“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傅燕云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肚一点葛秀夫的嘴唇:“嘘,现在时机不对,不妨改天再谢。”

  隔着漆黑的墨镜镜片,他感觉葛秀夫先是把眼睛一瞪,随即眼珠子一转,对自己翻了个极大的白眼。

  这时,汽车驶入一条僻静小路,靠边停了。

  前方保镖跳下车来,转身打开后排车门。傅燕云会意,立刻先下了去,紧接着是葛秀夫和傅西凉。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月亮被乌云围绕着,所以那月光也是时有时无。

  葛秀夫攥着手杖,转身轻轻敲了傅西凉一下,说了句“跟上”,然后便一马当先的跳下路基,一边用手杖抽着及膝的荒草,一边向前走去。傅燕云摸到了傅西凉的左手,轻声问道:“怕不怕?”

  傅西凉答道:“不怕。”

  傅燕云右手和他十指相扣,又蜷起右臂,将他整条左胳膊都夹了住。傅西凉因此紧贴了他走,走着走着,忽然问道:“葛社长为什么一直打那些草?”

  傅燕云刚要回答,前方的葛秀夫已经开了口:“打草惊蛇。”

  傅燕云作了补充:“怕这草里藏着蛇。”

  “想起来了。”傅西凉答道:“书里写过。”

  如此走了一阵子,一行人上了路基,横穿了一条马路,然后又是打草惊蛇的前行。这回他们前方除了荒草和杂树林子之外,多了一片断壁残垣,是一片房子拆了一半。

  葛秀夫停下来,转过身:“这里离汽车够远,应该安全。”他在一个树墩子上坐下了:“接下来就等着吧。”

  傅燕云问道:“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天荒地老。”

  “葛兄未免过于风趣了。”

  傅西凉没听明白他们的对话——单听言辞,像是开玩笑,可语气中又似乎带了怒意。

  就近在半截残墙上也坐下了,他刚刚睡足了一觉,肚子里又有了几块点心垫底,所以感觉还可以。发现傅燕云正看着自己,他抬起头:“嗯?”

  傅燕云发现他的右手一直蜷在腹部,似乎拿着什么,便低了头细看:“什么东西?”

  傅西凉也跟着他低了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端着那杯啤酒——已经泼洒得只剩了小半杯。

  “啤酒。”他告诉傅燕云。

  傅燕云不再多说——没什么可说的了。

  傅西凉坐了一会儿,见傅燕云一直没看自己,便悄悄端起啤酒杯,仰起头又喝了一口。

  含着那口啤酒,他一扭头,看见了葛秀夫。葛秀夫离他不远,抬头面朝着他的方向,想必是在看他。和葛秀夫面对面的愣了片刻,因为葛秀夫一直是不说话,所以他只能开动脑筋,拼命的分析和猜测。

  最后,他把手里的啤酒杯递了出去——杯中还剩一个杯底的啤酒。

  葛秀夫不明显的愣了愣,随即接过杯子,仰头干了杯,然后将杯子向身后草丛里一扔。

  傅燕云冷眼旁观,旁观至此,终于是忍无可忍:“我很好奇,你们二位是什么时候要好到这般程度的?”

  傅西凉答道:“昨天下午。”

  傅燕云又道:“那你对着现在这位被仇家追杀到了废墟里的葛社长,又是作何感想?”

  傅西凉反问:“感想?”

  “对,我们先是被卷入了一场枪战,后是莫名其妙的跑到了这里喂蚊子——对于导致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葛社长,你认为他怎么样?”

  “哦,太帅了。”

  傅燕云大吃一惊:“啊?!”

  葛秀夫也瞬间抬头,震得墨镜都往下滑到了鼻梁中间,守在一旁的汽车夫和保镖也双双望了过来。

  傅西凉扭头看着葛秀夫:“你穿西装很好看。原来你穿长衫,看起来总有些奇怪,有时候像个算命的,有时候像个大混混。”

  葛秀夫说道:“见笑了,其实我穿长衫,只是想要假充斯文。”

  “原来如此。”傅西凉点点头:“没看出来。”

  “既是那个穿法不大成功,那我往后不妨也效仿燕云兄、摩登一点好了。”

  “随便你。”

第四十四章 :一车鸡毛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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