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下午有一场员工大会，说是全员参加，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余人，一个会议室便绰绰有余。

　　叶佳晨因为一个难缠的客户要求对账而迟到了几分钟，等她抱着笔记本匆匆跑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到齐，长圆形方桌的两边挤满了人，只留下Andy右手边的空位，无人敢坐。

　　叶佳晨犹豫再犹豫，那边Andy却早已不耐烦，他皱起眉头，冲着叶佳晨嚷嚷：“怎么?我是吃人的老虎?要吃掉你不成?”

　　叶佳晨这才期期艾艾地在那个位置上坐下，不经意抬头，与Andy左手边、她正对面的高杨对视了一眼。

　　高杨嘴角噙着笑，极有绅士风度地向叶佳晨微微点头，算是示意打招呼，叶佳晨极不自然地回了一个浅浅笑容，下一秒便赶快低下头去，心中哀叹，要是一整个会议都像现在这般沐浴在高杨的温柔注视里，她真怕自己会神游太虚，四大皆空。

　　Andy清了清嗓子，开始这次的会议开场白，他留学美国的时候将美国人自由散漫的性格学了个十足十，并不把自己当作老板，颇为平易近人。

　　“最近几个部门都向我反映，说是很多环节，部门与部门的沟通不到位，导致很多信息缺失，或是流程传递不流畅，今天开这个会议，就是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将自己认为沟通环节需要改善的部分提出来，我们一起来完善。”

　　会议室里静悄悄，叶佳晨心中不置可否，她在这份工作之前有过工作经历，深知就事论事的重要性，这样形而上且笼统的大题目并没有实际意义，很容易流于形式，最后以与会人员的各说各话而告终。

　　会议室朝南的部分是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叶佳晨的位置正对午后的骄阳，她被炫目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用手微微遮挡了一下，不想这样的小动作被Andy看见，并进一步误以为她想要发言。

　　“Michelle，你有什么话想说?”

　　叶佳晨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半天，这才想起昨天与采购部的争执，她斟酌词语，组织语言，尽可能做到不得罪任何一方。

　　“采购部每次付款都比较大额，是否可以请采购部以后每月月初制定一份付款计划表，然后相对的销售部也制定回款计划表，这样财务可以根据进出两端的财务收支制定用款计划和拨付时间，避免出现每月月底捉襟见肘的尴尬局面。”

　　Andy还来不及开口，采购部老大已经跳起脚来。

　　采购总监是Andy父亲战友的儿子，年过四十，来“众安科技”之前是北京城里土生土长的“混三代”。

　　后来经过双方父亲介绍，正巧Andy又刚刚创办了“众安科技”，急需颇有人脉之士，这才有了采购总监王一刘的加盟，说是员工，其实也算是开朝元老兼皇亲国戚。

　　王一刘从不喊同事英文名字，他口口声声认为这是崇洋媚外，他在天子脚下的皇城根住着，竟然要喊同是中国人的外国名字，在他这儿堪称奇耻大辱，他不屑也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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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冗长的会议耗光了大家所有的力气，Andy最后的那声“散会”无疑好听胜过天籁，与会人员纷纷作鸟兽散，叶佳晨拖拖拉拉磨蹭到最后，跟在Andy和高杨的身后出了会议室。

　　Andy上身微微后仰，侧头向后方观察叶佳晨的表情，声音上扬了两个度，听得出来十分愉悦，“Michelle，我和高杨要去接他儿子乐乐一同晚餐，你等下有没有约会?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一起?”

　　叶佳晨哪里会有什么约会，即便是有，也一定统统推掉，可是满口应承又失了稳重，所以她假装沉吟了一下下，又稍微矜持了一下下，这才得体开口，“没有哎，老板请客，却之不恭。”

　　叶佳晨匆匆忙忙去财务室放下笔记本和签字笔，碰巧刘姐也在收拾便当盒和手提包，抬头看见她推门而入，忍不住满腹的抱怨和唠叨，“这个王老板，真是烦死人，开个员工大会，就说全员工的事情，这里也要说说，那里也要说说，连去日本开拓市场都要拿出来讲，我一个出纳坐在那里，听得好没意思，早知道这样，我下午就找借口请假回家了。”

　　叶佳晨听得笑出声，Andy中文名字叫做王安全，又土又难听，他从来不许别人叫他中文名，刘姐年纪大了，英文不会说，每次都“安弟”，“安弟”地喊他，他听到立即把白眼翻上天，后来又退了一步，允许刘姐喊他“王老板”，只是这个王老板，貌似也没比“王安全”或是“安弟”好到哪里去。

　　结果去了一家披萨饼店，Andy早已养出了一只老外胃，偏爱大块的馅饼和烤肉，而中途去接来得乐乐，更是在爬上后座的第一时间便大声宣布，“我要去吃鱿鱼圈和香蕉船。”

　　披萨饼店随处可见，Andy在路上随意找了一家，在永定门外的南三环中路，大大的黄色“pizza”标志，隐在一众的霓虹灯招牌背后。

　　乐乐欢呼着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叶佳晨忙不迭地跟在乐乐身后一同下车，路上有正好经过的电瓶车，戴着头盔的驾驶员不耐烦地按响喇叭，长长的尖锐的声音刺穿夜幕。

　　叶佳晨瞬间红了脸颊，红晕沿着耳垂一直蔓下脖颈，她半蹲下身子，将乐乐拉在身侧，“乐乐，下车开门前要先看清楚车外有没有经过的车辆和行人，确定没人了才可以下车，你看，今天多危险，我们记牢这次教训，下次一定注意好吗?”

　　Andy也在同时下了车，高杨沿着一侧马路开走去找车位，Andy和叶佳晨一人一边牵住乐乐，先往餐厅方向去。

　　进了“pizza”餐厅，里面冷气打得十足，叶佳晨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一条浅灰色齐膝短裙，被餐厅进门处的空调狂风吹得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好在早过了饭点，“pizza”餐厅客人不多，零零散散不过三五个顾客，大把临窗的好位置任他们挑选。

　　叶佳晨挑了离门口最远的一个四人卡座，左手边便是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熠熠星辉下的高架桥，城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更不要说是北京，这个常年受雾霭困扰的北方城市。

　　Andy坐了一边的位置，叶佳晨怎好去坐在他身边，她微微弯腰，坐进Andy对面的位置，另一侧的卡位。

　　乐乐好似一只八爪鱼，挂在Andy的身上，随他坐在他那一侧，“干爹，我要吃香蕉船和双筒冰淇淋。”

　　Andy笑起来，他有一排整齐的白牙齿和极好看的唇形，微微上弯时，漂亮的好似女生。

　　他打了个响指，招呼waiter，“Hello，这里，你们店里的招牌披萨来两种，都要12英寸的，然后香蕉船一份，冰淇淋两份，一份巧克力味，一份草莓味。”

　　“鱿鱼圈和烤鸡翅各来两份，牛排三份，好了，就这样，哦，对了，麻烦你们拿一块毛毯过来。”

　　Waiter接了菜单退下去，叶佳晨望着Andy敢怒不敢言，最后还是被他的行为冲昏头脑，言语中含了微微的不满，“Andy，你有没有搞错?两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一个正在减肥的女人，还有一个半块pizza就能塞饱的小孩子，你点那么多，是打算暴饮暴食，今晚扶墙出去吗?”

　　Waiter很快又过来，递给Andy一条深红色夹杂蓝色和紫色大花纹的方形毛毯，Andy顺手转给了对面的叶佳晨，“美式餐厅冷气一般都开太大，你盖在膝盖上，会好很多。”

　　叶佳晨还在气哼哼，没有多想便接过来，毛毯展开一半，眼角余光瞥见餐厅的大门又被推开。

　　似乎在最热的酷暑天气，也不曾见过高杨穿着短袖，今天也是如此，一条纯白色长袖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袖口挽了两道，露出小麦色的半截手臂。

　　乐乐又从座位上滑下，朝着高杨张开双手飞奔而去，高杨在半路上停下，任着乐乐搂住自己大腿，黑色的双眸里溢满了宠爱，在餐厅暖黄色的灯光背景下，叶佳晨好似看见流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