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叶佳晨天亮才回家,自然不敢惊动叶建国和江薇，跟做贼似得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手提包挂在衣架上,轻轻开了自己和叶希如房间的房门,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去浴室洗澡。
身上全是夜排档的味儿，再加上Andy和高杨这两个老烟鬼儿，她不得不好好清洗，洗了大半个小时，一身清爽地擦着头发出来,却发现叶希如已经醒来，两只眼睛好似两只白炽灯泡，亮闪闪地朝她射过来,她顿时便有不好的预感，头发也不敢再吹，躺进被窝里就想立刻睡着。
可惜叶希如从来不会什么察言观色之类的相处技巧,她凑上来,半趴在叶佳晨的肩膀上，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叶佳晨,看不出来啊，左拥右抱，可真有你的,人家都说不吭声的才能憋大招,我从前不信,就你这么个蔫样儿，能憋什么大招呀，今儿个我算是信了,姐服气，给你竖大拇指儿。”
叶佳晨耸肩想推开她，她却又凑近几分，“叶佳晨，你老实交代，高杨是谁?”
叶佳晨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她被吓得骤然转头，声音都变了调儿，“姐，你说什么?”
叶希如自小就跟叶佳晨一个被窝里睡到长大，自家妹妹那点儿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她一双法眼，叶希如得意洋洋地笑，“看来我一点没说错，你就是碗里端着一个，锅里泡着一个，老爸老妈还天天唠叨我，说我事儿妈，说你乖不惹事，让我好好向你学习，哼，我看啊，趁早拉倒吧，最起码，我可没有脚踏两条船。”
一句话，踩中叶佳晨的痛脚，她脸色瞬间便青了，想要反驳，却找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眼神从起初的惊讶不甘，慢慢黯淡下来，后来索性蒙了被子，想要忽视叶希如的存在，管自己睡觉。
叶希如哪里会管她这些，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大有一副今天不问清楚决不罢休的架势，“叶佳晨，乖乖女当久了，怎么着?也想叛逆一回?说实话，上回借我钱那个王老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安迪，长得不错，一表人才的，还是个海归，自己开个公司，前途不可限量，你这榆木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不好好抓牢金龟婿，还偷人，这个高杨是个什么人?大清早的，你前脚进门，他后脚就打电话过来，说你们之间没有奸情，鬼都不信。”
叶佳晨惊得眼睛溜圆儿，说话都带点儿磕巴，“你说谁?谁打…电话来了?”
叶希如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高杨啊，你手机上显示得就是这么个名字，你刚才不是洗澡去了吗?我就给接起来了，那人也没说什么，但听声音颓得很，我说，人长得怎么样?我就说嘛，到了我们这种年纪，特容易沦陷在帅哥的□□。”
叶佳晨真是听不下去，这个姐姐，她有时候甚至都怀疑她是捡来的，哪儿哪儿都不像是叶家的人，叶建国和江薇都是稳重内敛的人，不知道遗传基因哪里出了问题，得了这么个另类女儿，天天做些不靠谱的事儿，说些不靠谱的话儿，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叶佳晨管自己当鸵鸟，缩进被子里睡觉，叶希如犹在喋喋不休，唠唠叨叨。
“叶佳晨，你玩归玩，别惹火上身，那个王老板王安迪，条件是真不错，你找到这样的男人，是我们家祖坟冒了青烟，你偷吃完要擦干净屁股，别让王老板逮到了，听见没?”
叶佳晨当没听见，叶希如还不罢休，拍着她的被子非要她应声，后来叶佳晨掀了被子坐起来，跟叶希如对视了半天，忽然有些泄气，她这些没办法与旁人说道的心事，实在憋了太久，有时候连自己都惶恐，每走一步都胆颤心惊，不知是对是错。
这一刻，倾诉欲来得措手不及，叶佳晨对着这个同自己是一奶同胞的手足，忽然就溃了堤，“姐，其实我不喜欢我们老板，我一直都喜欢高杨，喜欢了很久，总想着放下，可总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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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希如听到一声“高总监”,作势要凑过来听，叶佳晨是真怕了自己这亲姐，慌忙从床上下来,穿上拖鞋,跑去阳台上，顺手还把阳台门给带上了，生怕叶希如来捣乱。
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电话那头的高杨似乎也清楚知道她在做什么，静默了会儿，等她合上阳台门,他也好似掐着点般开口。
“晨晨，我今天不去公司了，你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谈，或者等你下班，我过去接你。”
叶佳晨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张不开口,熬了半天才喃喃问了句，“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刚给前妻打了个电话，把我们的事跟她说了，我看她情绪比较激动,我怕出事,又怕你介意和想多,所以想同你解释清楚。”
眼前浮现Andy的样子，还有乐乐举着手做出奥特曼的模样，恍惚就是那天四个人去披萨饼店吃披萨时候的场景,那时候谁会想到，四个人之间会生出这样多的牵绊来。
想起Andy，叶佳晨就一个头两个大，恋爱谈了十天不到，对他的愧疚却一天比一天深，可是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却又好像有点自欺欺人，至少，他吻她的时候，她会有感觉，心跳声骗不了人，依偎时的幸福感也骗不了人。
那头高杨还在等她回答，她却没办法好好思考，Andy插着裤袋乱着一头浓密头发的样子在脑子里浮现，叶佳晨好像看见他那双眼，专注而又深情，眼睛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她，她心里难受，手机那头高杨的声音却又在响起。
“晨晨，你要是实在不想出来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屠芳芳一直把我视作她的所有物，我怕她发作起来六亲不认，买了机票飞来中国，你没见过她，我怕她跑来找你，对你不利，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与她相处…总而言之，晨晨，我这会儿很担心，担心你，也担心我们的将来。”
有些话，其实盘旋在心里很久，叶佳晨虽然性格柔弱不愿与人为恶，可惜对方是高杨，曾经受过的忽视和刻意的冷漠全部跑出来，想起在他家中狼狈的落荒而逃，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于是出口便成恶言。
“高总监，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与你有什么未来?我现在是Andy的女朋友，即便是有未来，也是同Andy的未来。”
电话那头便又沉默了，叶佳晨想挂掉电话，高杨却好似就在身边，仿佛能感知她的一切行为般，开口阻止。
“晨晨，别挂我电话，也别跟我赌气，出来见我一面好吗?”
“见面做什么?万一中途又接到你前妻的电话，是不是我又要灰溜溜一个人走掉?”
那头的声音甚为无力和挫败，“晨晨，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气，生气到赌气跟Andy交往，可是我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乐乐五岁了，是我一天天看着他长大，他身上流着我的血液，我没办法狠心，没办法不管他。”
这个问题，当时成为阻碍他们在一起的障碍，可是事到如今，难道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了吗?
叶佳晨缓了缓语气，内心却愈发坚定，“高杨，从前我不知道，我只是以为你担心乐乐不能适应一个新的家庭，我那会儿天真地以为只要能跟乐乐处好关系，就能打消你的疑虑，可是我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你的身后，始终站着一个影子，你的上一段婚姻，带给你太多困扰。”
“我虽然不大聪明，但也明白一件事，如果因为我，害你失去了乐乐，我怕你很快就要后悔，会把这一切怪到我头上来，这种可以预见得到的未来，我想我还是不要参与了，你同乐乐，好好把日子过下去，而我，也同Andy好好在一起，大家皆大欢喜，不要为难彼此。”
那头果然又是沉默，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高杨突然问了句，“晨晨，如果一开始，我就没松过手，而是据实已告，你会不会愿意和我同舟共济，一同面对这些问题?”
男人和女人不同，他们理智到惊人，他们从来不会问假设性的问题，也不会说“如果”这种词语，更何况还是高杨这种向来处事不惊的性格。
可他今天竟然问出这种问题，叶佳晨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的懊悔有多深重，可惜这个问题，她如何回答都是错，A亦或是B，硬币的正面或是反面，都一样的伤人。
头顶的天空一碧如洗，蓝的天空，没有云彩，车水马龙的街道，热闹的工作日早晨，叶佳晨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对着这一城繁华，可惜她没有感受到一点烟火气儿，外头的一切，都仿佛隔着玻璃罩，她是那只扑火的飞蛾，扑棱着翅膀，绕着那一点点光源，不停地打转，没有出路却又心有不甘。
或许是沉默了太久，高杨也会忍不住，他在电话那头低声唤她的名字，他说：“晨晨，见我一面好吗?”
叶佳晨下意识拒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