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高杨用了三天时间交接,之后就消失在“众安科技”同事的眼里，叶佳晨在财务室躲了三天，只有一次在出门办事的时候在一楼的旋转门处遇见他。

　　叶佳晨找不出话来说,倒是高杨,跟之前那个沉默哑忍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似乎颇为轻松，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之后气氛便轻松下来，叶佳晨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他便沉了眼眸,定定看着叶佳晨，说了句，“先把你追回来。”

　　叶佳晨忍不住双颊泛红,她突然发现，高杨甩去枷锁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一双眼眸黑沉好似大海,认真瞧着自己的时候,几乎能将她吸进去。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匆匆落荒而逃,走了几步忍不住向后瞧，果然看见高杨就站在原地，脸上微微带了点揶揄,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转身,他朝她伸出手,她本能反应地摇头掩面，他看见他用口型远远地说了句唇语，而她,却该死的读懂了，他说的只有三个字，“我等你。”

　　后来的日子，很平淡，叶希如被保释出来，她的婚房被叶建国卖掉，赔了黄伟岸五十万，多余的钱被江薇拿去买了理财，说是给叶佳晨当嫁妆，叶佳晨终于勇敢了一回，一次在四人都在家的晚饭桌上，告诉叶建国和江薇，叶希如在她手上拿了八万多，还有Andy那里，借了十万，还写了欠条，叶佳晨希望江薇能将这十八万还给她。

　　江薇还没说话，叶建国倒是开了口，“这是你的钱，肯定得给你。”

　　第二天，江薇就去银行办了转账，那会儿叶佳晨正在办公室里听刘姐碎嘴，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来，叶佳晨拿起来看了眼，看到自己手机上的未读短信，提示她银行卡上有十八万到账，真是百感交集。

　　她忽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按理来说，Andy现在是她男朋友，而且是奔着以结婚为目的去的，叶希如在他手上借了钱，她大可不必如此忐忑，可她就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欠着Andy什么没还，如今十万块落袋为安，总算能松口气。

　　她知道Andy的私卡账号，转手就用手机银行把钱转给了Andy，划账的时候还特地加了“归还借款”的备注，转完有些不放心，又去了趟他办公室。

　　推门进去的时候，Andy正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他现在身兼数职，光是国内国外那么多客户，就够他喝上一壶。

　　叶佳晨拉了椅子坐下来，她估计Andy也是没看手机，正在暗自组织语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Andy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不管多忙，对着她总是温柔地，“晨晨，有事吗?真是sorry啊，我最近太忙，都没好好陪你，等我忙过这阵，我们出去玩玩，你挑个地方，我来安排节目，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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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佳晨一整个白天都用来发呆和神游,最后连刘姐都看不下去，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家中有事要不要帮忙之类的。

　　叶佳晨摇头拒绝刘姐的好意,她确实有倾诉欲,可却不知道向谁诉说，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实在没办法集中精力工作，跟Andy告了假，背着手提包离开公司。

　　在马路上晃了半个多小时，路上行人全都神色匆匆,北京已经同八几年的东京和纽约差不多，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银白色建筑物，反射着冷漠无情的刺眼光芒,所有人都衣冠得体目标明确，抱着厚厚的文件包或是电脑袋，脸上写满焦灼,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叶佳晨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给自己定下无数奋斗目标，三年规划亦或是十年规划,什么一年内考出中级执照，五年考出注册会计师，八年做到经理岗,十年进入中高层管理,诸如此类。

　　如今想起来,全都是好笑，别人或许可以梦想成真，可她叶佳晨,不是那块料，不是那种人。

　　她只适合在一家小小的写字楼里的格子间，朝九晚五，到了年纪，嫁个忠厚老实的好男人，生一个或两个小孩子，然后在头几年里辞职回家，做几年全职太太，等孩子大些了，再重新进入职场，像刘姐一样，混到退休，用一辈子攒到的存款周游一下世界，感叹一下夕阳无限好，一生便这样碌碌而过。

　　她想起叶希如曾经警告过她，千万不能找个有钱或是有貌的老公，因为她管不住，将来要是老公出轨，叶希如也笃定叶佳晨只会在家里抱着孩子哭，哭完还会苦挨。

　　那时候的叶佳晨真是对叶希如的说法不屑一顾，她想她再差劲也不至于差劲到如此地步，可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一同长大亲密无间的亲姐姐，对她的了解程度，可能已经超过了她自己。

　　叶佳晨正想着叶希如，她的电话便不期而至，叶佳晨接起来，“喂?姐，有事吗?”

　　叶希如：“你人在哪儿呢?爸妈说晚上有事，不回家吃饭，我不想出门，你帮我带份三井的寿司回来好吗?”

　　叶佳晨直觉想要拒绝，可不自觉又答应下来，觉得此时此刻有点事做，总比这样浑浑噩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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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佳晨从出租车上下来,瞧着眼前的王府井百货，这地方自打她记事开始就存在了，可从来没像今天这一刻般,让她胆怯。

　　手机在手提包里震动,她找出来瞧了眼，是Andy的电话。

　　不得不接，也不敢不接。

　　叶佳晨低低地“喂”了声，不过一个简单的发音，电话线那头的Andy已经听出她的不开心。

　　“晨晨，怎么了?你人在哪里?”

　　叶佳晨抬头看了看百货大楼霓虹闪烁的外立面,她不会撒谎，也不擅长撒谎，脑子还在犹豫,嘴巴已经抢在前头。

　　“我在王府井百货。”

　　“不是下午请假说身体不适吗?怎么又跑去逛街?”

　　叶佳晨愣了愣，苦笑起来，也是,这会儿已经七点多,冬天的夜，寒风刺骨,她男朋友还在公司加班，她一个人跑来王府井，除了逛街还能做什么?

　　她还没回答,Andy的办公室里似乎进了人,听声音是采购总监王一刘,大着嗓门不知在嚷嚷什么，Andy匆匆挂断电话，说是一会儿再打给她。

　　叶佳晨此刻的心思全部飘在半空中,她木讷地收了手机，放进包里，王府井百货门口的广场上，各种式样的霓虹灯闪着冷色调的光芒，用旋转的方式将光线闪得整个广场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时涌过，叶佳晨将手放在口袋里取暖，不停地犹豫再犹豫，实在是没有办法鼓起勇气，抬脚跨进去。

　　就在她第一百次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嘴巴哈气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搭住，起先她还以为遇见了搭讪者，不过一秒钟，第六感告诉她，身后的人是谁。

　　她便僵在原地，感觉凉意更重，从手指头蔓延到每个细胞，后来她被向后方扯了一把，跌入一个温暖熟悉有着淡淡烟草香味儿的怀抱里。

　　那人将下巴搁在她额头上，轻轻摩拭，许久才用她从来没听过的哀怨的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没有动，身子与他紧紧契合，他们就像两个半圆，无比适合彼此，就连拥抱都天衣无缝，没有一丁点儿缝隙。

　　高杨将呢子大衣解开，将叶佳晨裹入温暖的胸膛里，他们迎着风走了一段又一段，从繁华的街头，一直走到黑暗的小巷，这才想起来，他们都还没有吃晚饭。

　　可惜香港人有句话，真是太贴切不过，有情饮水饱，他们竟然都不饿，四只手拉在一处，手心紧贴，眼神没办法分开一会儿。

　　高杨裹她在怀里，诱哄般的声音，“这一次，再也不要吵架，再也不要犹豫，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叶佳晨还能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巨大的夜幕苍穹下，他们相拥在一个不起眼的街头角落里，可饶是这样，那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却温暖如春。

　　街道外边，来去都是夜雾茫茫的空旷马路，偶有年纪较长的人，打着车铃骑着自行车经过，朝着他们投来暧昧一瞥，他们却丝毫不以为意。

　　这一次，没有浓到化不开的热吻，没有抵死到好似天荒地老的拥抱，他们只是依偎在彼此怀里，偶尔眼神交错，轻轻浅浅。

　　叶佳晨许久没有开口，高杨也不着急，只在偶尔时分抖抖她的肩膀，用眼神询问。

　　叶佳晨“噗嗤”笑出声，“高总监，您这是在等我的承诺吗?”

　　高杨固执又不好意思，低低“嗯”了声，叶佳晨却死活不肯开口，只歪着脖子朝他笑，最后高杨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举手讨饶。

　　“拜托，给我哪怕一句让我安心的话也好，我最近都失眠没办法睡觉，你就说一个字，好，我今晚便一定能睡个好觉。”

　　叶佳晨偏不，缩在高杨怀里，还恶意地将手伸进他腋窝下取暖，高杨拿她没办法，夜愈加深，更深露又重，连呼出的白气都似乎要凝出水珠来。

　　他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