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境

  其实陈越持没有把握。

  他只是上次答应关容要帮忙的时候来过,他不确定关容一定在酒吧,也不认为关容一定跟酒吧有关系。

  在下沉广场的后街,关容好像跟任何人都有关系,也好像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他的迫切,刚刚到那酒吧门口,陈越持就看到了关容。他正好从一辆车上下来,要走进酒吧。身后是那个曾经接走他的男人。

  男人举着一把大伞,伸长手要去替关容遮雨。关容用手掌侧面去挡住他伞柄,肩膀往左边歪了歪,身体语言显得有点不耐烦。是一个拒绝的姿态。

  耳朵里全是雨砸万物的声音。不知道那两个人说了什么,总之男人败下阵来,没再坚持给关容打伞。等关容走到酒吧廊檐下,男人驾着车离开。

  陈越持站的方向不在关容的视线范围内,因此关容很久都没发现他。

  雨势汹汹,然而隔着遮天盖地的雨帘,陈越持还是看清了关容的侧脸。周围没有人,他就立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周身氛围安静到难以形容,显示出他跟一切的疏远。好像他默默抗拒的不是人,是存在本身。

  让人不敢去打破,甚至有点寂寞。

  两个人就这么一明一暗站了很久,关容终于有要进酒吧的意思。陈越持大步出了藏身的街角,朝着关容跑过去。

  关容正转身,猛地被一把大力扯了一下。

  眼见着他要反击,陈越持手收得更紧了些。电光石火之间,关容看到是他,消失了动作。

  陈越持一语不发,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伞往关容怀里一塞,也不看关容的脸,转身就走。那伞被他护着,甚至没怎么被打湿。

  终于还回去了。

  关容对他的行为是什么反应陈越持不知道。往回走的时候,他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

  他是刚刚才发现的,不仅是欢姐,在关容身上他也试图寻找过东西。因此这段时间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才会让人难受。

  这种自私的行为是不应该发生的,陈越持认定。他不能跟这些人发生关联,更不能从别人身上攥取生活的温度。没意识到的时候就算了,既然意识到了,及时斩断是必须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人和人的关联最后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陈越持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因此病一来就气势汹汹。要把前面几年的亏都找回来似的。

  他在小出租屋里烧得迷迷糊糊,早上意识到自己不能起床,还没忘记跟欢姐发了短信,提出辞职的请求,又向雷哥请了假。然后用被子蒙着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睡着的时候总是在做梦,全是噩梦。内容都记不大清,只有从一个梦里延伸到另一个梦的恐惧、难过和窒息感。身上忽冷忽热,人半昏半醒,睁眼发现床被汗湿了就换到另一边睡。但是他人高马大的,床架又小,因为睡得太边上,后来又被追着做了个悬崖的梦。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精神拼命用沉睡的方式强迫他的身体休息,或者感冒根本是骗局,是身体在诱惑精神去松弛,以便于人的迷失。

  又一回醒来是在半夜。他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家里走,额头上被人搭了东西,是毛巾的触感,那人还坐过来给他揩汗。但是他太过疲惫,倦得眼皮都撑不起,只能张开一小条缝,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

  那身影清瘦。

  这画面映入陈越持脑海,而后他猛地坐了起来。

  周典。

  这一回是彻底的清醒。陈越持环顾出租屋,屋子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但先前收起来的折叠桌被摆开了,上面搁着一杯水,还有一碗粥。

  抬手一碰,粥竟然还是温的。

  陈越持诧异。应该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址,想来想去,这地方好像只无意间跟妹妹提过一次。莫非是她知道自己病了,不放心所以找过来的?

  他在屋里各处找过,来看他的人没有留下纸条。翻出诺基亚,竟然还有电,但短信没有未读,电话也没有未接。此时是凌晨一点,算算日期,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还要多。

  来看望他的人应该是夜深了才离开的。

  陈越持把身体砸回床上,想等天亮了再去问妹妹,然而就这么一躺,再次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是难得的安稳。在难得的安稳梦境里,陈越持看到了关容的脸。

  第二天醒来一起似乎都复原了。陈越持先去了便利店,正好碰上欢姐给员工们开完会。

  他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欢姐过来了。那个雨夜被彻底抹去,她表现得如常,一天不少地把工资算给他,笑说:“去其他地方别太吃亏了,没人护着你,偶尔该偷懒就要歇歇。”

  陈越持知道同事们都在看这边,却也不怎么在意。只诚恳地点点头:“谢谢欢姐。”

  欢姐垂下眼,也笑笑:“我走了啊。”

  等她离开,陈越持去收拾自己留在员工休息室的东西,找来找去只有一身工装,也是不属于他的。他把工装叠好放在桌边,环顾四周,这里其实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正准备从后门离开,年纪最小的同事跑过来,把一盒什么东西塞给陈越持:“给陈哥。”

  陈越持要往外推,她快速又低声地说:“对不起陈哥。你接着吧,我好受一点。”

  “对不起什么?”陈越持笑。

  她嗫嚅片刻,说:“总之对不起,陈哥你很好的。”挡住陈越持要把东西挡回来的手:“有机会再见啦。”

  陈越持知道有时候人是不得不合群的。他于是没再推辞,应:“谢谢,你也很好的。”

  到了蛋糕店妹妹却不在。雷哥看到他来,问:“好点了?”

  陈越持怕传染给人戴了口罩,加上感冒没好,说话瓮声瓮气的:“雷哥,是不是您让妹妹去看过我啊?”

  “我倒是想啊,没你的地址,还怕你一个人病死在家里,差点打了110报警。”雷哥依然笑呵呵的,好像没有事情能让他烦心。

  正说着话,有客人进来了。陈越持忙洗净手去穿围裙,后面的腰带还没系好,就听到雷哥招呼了一声:“呀!关老板!”

  “雷哥。”来人这么应。

  在听到这一声之前,陈越持压根不知道也没想到,原来他这样熟悉关容的声音。熟悉到像是从小听到大一样。

  那种乍一听很温和,但实际上不带感情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化成了铺开来的波纹,每一段都被陈越持的耳朵捕捉到,跟从前遗留在那里的痕迹重合。

  陈越持突然很紧张。有种小时候跟发小绝交却又不得不见面的尴尬,虽然他跟关容的这种微妙,根本用不上绝交这样严重的词。

  交都没有,何来绝。

第17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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