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七景-76

  季苏缅下车之前,交待他说:“磊哥你不用来接我下班了,我下午要去一趟杏园,跟公司的车直接回家。”

  他说好,又补了一句:“正好我今天也有事,不开车了,去小酒馆。”

  “嗯?小酒馆有什么事么?”

  “没事,我想借用一下他们的琴,恬恬请我帮忙写歌词,我去试试看。”

  “真的啊,那我不回家了去小酒馆看你好不好?”

  “行。”

  小酒馆的驻唱又面试了一次,找到一个女生还不错,但她还有别的工作,只能周末过来,仲磊有时候会在那儿唱两首歌,也是随性而为,有时会有认出他的人来问,他也大方承认,前一阵子的风波过去,心态平和了很多,再也不会觉得站在阳光下和人群里是困扰他的事。

  上午的小酒馆不对外营业,他走进小院的时候,赵元的车不在,应该是出去采购了,仲磊听了孙恬恬发来的demo,没什么感觉,自己对着谱子弹了几遍,打了个电话给她:

  “恬恬,这曲子听着太苦情了吧,现在哪有人愿意听这么难受的歌?”

  孙恬恬显然是还没醒,用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你懂什么,这种歌才考验唱功呢,你看那些炫技的歌手把台下观众唱哭一片的,都是这种歌。”

  仲磊嗤之以鼻:“群演加节目剪辑的效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哎呀反正到时候编曲一上弦乐,催泪的效果就出来了,你别管这么多,只管填词。”语气很不客气,听得出她很想继续睡觉。

  “那我现在生活安逸感情甜蜜写不出难受的词怎么办?”

  “啧,虐杀单身狗是么?还有没有动物保护法了!都说了你只管写,红不了我自己倒贴钱给你!”

  “……那倒可以。”仲磊心说谁会真的嫌弃钱多呢,但还是嘴硬,“这种悲悲戚戚的歌听着吧,怎么都透着股矫情。”

  孙恬恬叹了口气,语气也不是那么的渴睡了:“你到底写不写,不写我请别人。”

  仲磊还是写了,写歌词对他来说不是困难的事,上大学那会儿随手就能写出几首,现在回想当时,以及之后的境遇,是劫后余生的心情,能阴差阳错地走到这里,能遇到季苏缅,能失而复得,皆是命数。

  但日子过得太轻松,确实不太容易写出悲伤的歌,他神情不属,在纸上写写划划,一整天就快过去了,还是只有那么几句,曲子倒是弹熟了。

  赵元看季苏缅进门,招呼他过来:“饿不饿?”

  “我不饿,干爹你今天做好吃的了?”

  “你喜欢的油爆虾呀,今天的虾很新鲜。”

  “磊哥吃了么?他还没忙完啊?”

  “他呀,在这儿待一天,跟小学生写暑假作业似的,一会儿站起来伸懒腰,一会儿去院子里逛两圈薅我的花花草草,上厕所、喝茶、刷手机,忙得不行,正经事儿没干多少。”

  “哈哈干爹你真像家长。”

  “我本来就是你们家长!”

  赵元去厨房做菜,季苏缅没跟去,就在吧台旁边坐着看仲磊弹琴。他弹几小节就停下,在纸上写几笔,然后再从头开始连贯起来,眼睛垂着,蹙眉的同时嘴巴还会轻微嘟起来,难得透出些可爱的神情。嘴里轻轻哼唱,遇到卡壳的地方就挠头发,四下张望,见季苏缅盯着他,笑笑,又低头写。

  还真的挺像小学生写作业。

  季苏缅走过去坐他身边:“累不累啊?”

  “比开车累,看来体力劳动还是比脑力劳动简单一些。”

  “写完了么?”

  “写了一小段,悄悄给你听一下。”

  他弹琴,轻声唱:

  “生若梦时的悲哀

  无法言喻的存在

  误以为玻璃迷宫是我们的花园

  只此一回,你在外面,我在里面

  只此一眼,既非正面,亦非反面

  你带走了那年夏天的璀璨

  我捡起阁楼里隐秘的尘埃

  你一无所在,又无所不在

  你是月亮,我是孤狼

  你在我的梦里自由出没

  入眼皆是,少年模样

  不去不留,一枕黄粱。”

  当晚他们谈起这段歌词。

  “我没有别的文字,只有记忆。”仲磊说,“写的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看着,很伤感。”季苏缅说。

  他们重新在一起之后,极少说以前的事,偶尔提起,大多也是聊杏园,那一段互相放弃又割舍不去的日子让人揪心,他们也刻意避而不谈,仲磊把这段词拿出来给他看,说起了当时的心情。

  “在体育场遇到你之后,我又梦到了一次,你还是在球场打球,但看到我就跑过来,我开心又激动,就……反正都挺冲动的,”他低头笑,“把你球衣都扯破了。”

  季苏缅“嘶”地倒吸一口气,一脸为难:“扯别的衣服行么,黑曼巴那套很贵的。”

  仲磊瞥了他一眼,继续说:“后来醒了就很难过,写了这几句。”

  “磊哥那你为什么不把梦写在里面,增加一点戏剧冲突呢?”

  仲磊脸色突变,难以置信:“你还真敢想,你见过谁在正经歌词里写黄段子的么!”

  “黄……段子?什么黄段子?”

  “衣服都扯破了你以为是干嘛?”

  “啊?噢!是那样啊!我以为你很生气跟我打了一架……”季苏缅傻笑着摇他的手臂,“哎呀我理解能力有问题。……可是磊哥为什么你这么难过的时候还能做春梦啊,我那段时间一想起你就只想掐自己大腿,疼一下才能把心里的难过掩盖过去。”

  “……这位仁兄,我能控制自己做什么类型的梦么?”

  “那你那么想我就不能来找我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就没有!最后还是小瑜姐求你来你才来的!”

  原本是个打开心扉互诉衷肠的温情戏码,却被聊成了互相抬杠,也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儿。但仲磊看着季苏缅时而狡猾时而懵懂的神态,这张脸居然让他对歌词的走向有了另一种构思。

  聊到最后,季苏缅说:“磊哥,其实如果你自己不介意的话,在小酒馆唱歌也挺好,还有自己的创作空间。”

  “嗯,不过我对表演没什么兴趣,但如果有作品,卖版权也是可以的。”

  “哎磊哥,过阵子有项目奖金发,咱们去开个联名账户存钱好么,算是咱们家的房产基金。”

  “好啊,到时候可以买个低风险的理财……”

  这一年深秋意外的冷,所以周末早晨,势必是不想起床的,他们缩在被子里腻歪,手机一响,季苏缅哀嚎一声:“不要啊!太冷了我不想起床不想加班!磊哥你把我封印在床上吧……”他把被子往脸上一盖,作鸵鸟状。

  仲磊帮他接通,点开免提,故意放在他耳边,原以为是工地又出了什么状况,却听电话里有人说:“季先生是么?我是黛山路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金。”

  黛山路,是他户籍所在地的片区。季苏缅忙坐起来:“我是季苏缅,请问您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有一位从澳洲来的陈家斓先生想要联系到你,找到这里,我们已经核实了他的身份。”

  “啊?确定是找我么?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确定,他之前来过我们派出所找苏婉怡女士,苏婉怡是您母亲对吧,他应该没有找错人。这样吧,电话里就不说太多了,如果不放心,你可以到我们派出所先跟他见一面,确定没问题再另找地方谈。”

  季苏缅答应下来:“好的,那我大概一个小时到。”

  挂了电话,仲磊默契地跟他一起起床,他问:“你妈妈那边,有在澳洲的亲人?”

  季苏缅摇摇头:“没听说,我只知道我的外祖父母都在香港,我妈不也是从香港跑出来的么,她很少提起父母的情况,我也没敢多问。”

  “去看看吧。”

  他们在派出所见到了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中等个头,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显得友善却疏离,他穿着标准的西装四件套,递上来的名片写的是苏泓集团首席法律顾问。

  季苏缅已经猜到他是什么人,还是问了一句:“苏泓集团,是我妈妈家那个’苏‘么?”

  “是的季先生,前董事长是您的外公苏扬先生,我是苏先生的助理。”——一口极力想要说标准但硬件条件实在不行的粤普。

  “前?”

  “苏扬先生上个月在悉尼过世了。”

  “哦。So sorry.”季苏缅的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了。

  陈家斓笑了一声:“这话需要我对您说,请节哀。”

  “啊……对。”季苏缅苦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乱。我们,出去聊吧。”

  季苏缅的外祖父是97年之前移民到澳洲的,这连苏婉怡都不知道,当初离开家,从此和父母断了联系,苏婉怡没有他们的消息,但并不代表父母不知道她的情况,只是双方都僵持着,谁都不肯向前一步,直到苏扬在新闻里看到季一峰出事。派人来找苏婉怡,却晚了一步。

  “所以清明节,你去看我妈妈了?”

  “是的,是苏先生吩咐一定要送绿色的花,说女儿喜欢。”

  “嗯,我以为是妈妈的朋友。”

  “苏先生原本打算亲自来找你的,但出了点意外摔伤了,老年人最怕这个,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这次来,给您带来了苏先生的遗嘱。”

  季苏缅心怀忐忑,看了仲磊一眼,仲磊会意,在桌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遗嘱的正本,具体涉及的内容很多,理论上应该一一宣读的,但,这里也没别的外人,您是遗产的唯一继承人,所以我先给您归纳一下。”

  “苏老先生的遗嘱分为两个部分,苏先生个人名下的动产以及不动产都由您继承,公司方面,您的继承方式可以选择,一种是继承现有的集团股权,以大股东的身份继续经营,二是可以全部出售,不参与公司管理。”

  季苏缅沉默片刻,突然怯生生地问:“陈先生,经营公司我不太懂。那,其他股东是希望我去管理还是希望我卖掉?”

  语气里的天真和胆怯都是装出来的,陈家斓或许不知道,但仲磊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开始演了。

  “其他股东,当然是希望您将股权出售——”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措辞有问题,“这个也是我的猜测了。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还需要您自己定夺。”

第42章 七景-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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